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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者无疆】1.12-第一卷完+番外

2018-08-28 11:29:01

第十二章。血莲花(上) 一从听竹院出来,小三去了习武场,看见刑风仍在原处跪着,腰立的笔直。 他走近前去,低声道:“门主吩咐,刑堂主可以起来了。” 刑风起身,双腿难免有些麻木,踉跄了一下,小三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有意无意之间,刑风摸到了他的脉相,眉头不禁一蹙:“噬心蛊已经活动, 媚杀的引虫已经种上了?” 小三点头:“照门主吩咐,我刚才亲手去种上了。” 言语间已经极力平静,停顿片刻他又发问:“那条引虫,是不是真的对她无 害?” “对她当然无害,痛苦的只是你一个。”刑风看着他:“种上去的时候,你 离她一定很近,是不是觉得万箭锥心?” 小三低头不发话,过一会刑风则开始苦笑:“你很快就会回到你主子身边了, 既然噬心蛊已经种上,门主自然是不会放过折磨你们的机会。” 没过多久刑风的话就得到印证,小三居然回到了媚杀院,和去时一样,握着 他的破魂剑,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一道淡青色。 见到晚媚之后,他第一时间展开羊皮卷,道:“主子这次是要刺杀血莲教的 右护法,和另一位天杀月影合作。护法的名字叫做蓝若,武功路数连鬼眼也不是 太清楚。” 晚媚一路听一路点头,最终是握住了他修长的右手,放到脸颊摩娑。 噬心蛊在啃咬心脉,小三将牙咬了又咬,有太多理由抽出手来,可最终却是 没有,就这么任由她握着,指尖抚过她脸颊,如同抚过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幻梦。 真正出发去执行任务是三天之后,晚媚和月影同坐一辆马车,车帘紧紧垂下, 走了很长时间才到目的地。 月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人长的也冷艳,一路上就没有几句话,也根本没有 笑过。 目的地是南疆的蓝照城,晚媚和月影并肩走在大街,看见到处都有血莲贩卖, 一般是石头雕成的小小一朵,也不知用什么染色,红得分外鲜亮。 晚媚寻了家铺子,花三两银子买了一朵,那老板双手合什祝福她:“愿池中 血莲保佑姑娘,助您洗清前世罪孽。” 晚媚笑了笑,将莲花托在手心,抬高到眼前仔细打量。 头顶的阳光透过那朵莲花,在她眉心落下一个阴影,小小的一朵七瓣莲,起 先是黑色,到后来渐渐鲜亮,竟像是鲜血从肤底渗出,在她眉心开出了一朵血莲 花。 “血莲花!” 没隔多久店铺老板突然沙哑嗓子喊了一声,跌跌撞撞上前来,匍匐在晚媚脚 底,双手朝天捧着她眉心那朵血莲。 “我主慈悲,血莲转世!”他仰天长唤,声音穿过长街,一下止住了众人脚 步。 晚媚和月影于是一下成了整条街的中心,一圈又一圈的人将她们团团围住, 全都跪地高举双手,捧着晚媚眉心那朵血莲。 “我主慈悲,血莲转世!” 这整齐划一的颂念声划破蓝照城的宁静,一直传到城东波澜不惊的血池边。 血池里流淌的真是人的鲜血,暗红色池面,闪着幽光的白色池壁,中央立着 一朵花瓣合拢的莲花。 “好像是要出事了呢。”本来在池边下棋的蓝若突然说了句,夹着白子的手 指顿住了,眉头涌上一层忧色。 “咱们蓝若的预感总归是不会错的。”和他对弈的幽禅朗笑了声,又斜起眼 来看他:“只是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想事情的样子真是好看,夹着棋子的姿势也 好看,我是老顾着看你,所以下棋才总输。” 蓝若横她一眼,好脾气的将手指悬在半空:“左护法大人,我的幽禅大小姐, 我这一子落下去你又要输了,你还要不要悔棋?” ※※※※见到晚媚之后,蓝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叹气,叹息着拿手指去抚摸 她额头的那朵血莲。 南疆的传说是这样,每个人生来都带有前世的罪恶,而轮回转世就是为了赎 罪。 池子里面的血是蓝照城所有人的血,死后割破脚踝放进去的,代表今世的贪 婪欲望等诸多罪孽。 据说只要池子中央的血莲开放,那么这里所有人的罪孽都会被宽恕,来世将 登极乐,再不受轮回之苦。 血莲教由此而生,是南疆几乎所有人的图腾,而每次新旧教主更替,据说总 会天生异象,在新教主额头生出一朵血莲。 然而传说终归只是传说,蓝若当然明白,所谓额生血莲,不过就是一种蛊术, 一个蒙昧众生的把戏。 “你这朵莲花是从哪里来的,谁教你这种蛊术。”他将手指按在晚媚眉心, 微微叹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惹火,你会为这个丧命。” 眉心那朵血红色的莲花在他指尖下跳动,最终离开晚媚额头,在他掌心聚拢 成一小汪血水。 这也是血蛊,死后的血蛊,是流光死后一部分血液和血蛊被晒干,磨成的粉 末。 粉末看起来没有颜色,可一旦被人涂在身上,遇热后就会现出血一样的颜色, 成为终身不褪的印记。 晚媚就是拿它预先在额头画了朵莲花,就这样成了血莲转世。 “你们不是教里的人,居然会本教的蛊术,我想知道为什么。”蓝若将那摊 血水在掌心摇晃,说话时还是很温柔和气。 他那双手是晚媚平生所见最漂亮的手,修长匀称,每个动作都透着优雅。 可就是这双优雅的手,在她沉默许久后动作,突然点了她和月影的穴道,又 温柔的依次抱起她们,将她们浸到了血池中。 血池中的血滑腻粘稠,一下没到了晚媚胸口,晚媚惊叫了一声,看着血池中 血水荡漾,那朵血莲缓缓开放,里面竟是包着一张男人邪佞的脸。 “鬼魂也有欲望呢。”池边蓝若缓声发话,晚媚和月影只觉得血池越来越烫, 而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身子正缓缓上升,双峰上挂着的血水竟是有了 生命,象情人灼热的唇,在乳尖上狠命一吸。 快感和恐惧都是如此真切,晚媚和月影这次是同时开口,拼尽全身力气发出 一声尖啸。 “我说!”到最后是月影发声求饶,身体抖成一团:“我们是来杀你,有人 教我们弄出这朵血莲,说是这样就能接近你。” 蓝若苦笑了一声,还是那双优雅的手,迎空轻轻拂动,一切幻象尽都不见, 晚媚发现自己不过就是坐在血池边,只是足尖染血,身上衣衫更是完好无缺。 一切都是幻象,血莲教的右护法蓝若,本来就最擅长幻术。 月影身子还在发颤,一时间头晕眼花,人直直就要往血池里栽去。 蓝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又解开她和晚媚穴位,低声道:“你们走吧。” 晚媚有些吃惊:“你居然放我们走?不问我们是受谁指使吗?” 蓝若低头,还是那个温和的表情,一缕头发扫过清澈的眼,盖住了那里的神 伤。 “有些事,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他缓声道:“心里明白就成。” 言犹未落血池边已经有了人声,一个八尺大汉踏步如雷,领了大约十数个人, 呼啦一声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属下听说,血莲已经转世,敢问蓝护法,新任教主在哪里?”那大汉一抱 拳头,说话就好比撞钟,震的人耳膜乱颤。 “不过是个误会。”蓝若抬起头:“我刚才问过这个姑娘了,她是中原人, 眉心画花,本来就是她们中原人的习惯,还有个名字叫做花钿。” 大汉眨眨眼,低头瞧瞧晚媚又瞧瞧月影,问了句:“你们真是中原人?这真 是个误会?” 他那嗓门真是能把聋子喊醒,晚媚皱了下眉头,人往后斜斜退了两步。 只是两步的距离,她的眉心竟是又生出异相,隐隐的红光闪动,一朵血莲正 破肤而出。 众人一时噤声,蓝若的眼底第一次闪出厉色,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到了跟前。 眉心一朵血莲,晚媚和他眼对眼,绽开一个妖媚的笑脸。 幻术,在鬼门时她早在公子那里领教过,如今能够靠意念力随心操控荧蛊的 晚媚,又怎么会被区区幻术蒙蔽。 蓝若在池边一心催动幻术时,她其实一共做了两件事,一件就是在眉心又重 新画了朵血莲。 “我主慈悲,血莲转世!”那大汉领人下跪,其声如钟,震的血池里血水层 层浪起。 蓝若将晚媚的手握的更紧了,脸上又浮出那个苦笑。 怎么办,亲口告诉教中长老,所谓额生血莲只是个把戏。还是让眼前这个女 子奸计得逞? 一切都还没理出个头绪,那血池中却又有了异动,池中本来一直孤立的血莲 花竟然拦腰折断,‘扑通’一声坠入了血池。 这就是晚媚做的第二件事,在池边催动真气,斩断了莲花的茎。 所有人都不动了,包括蓝若,脸上表情凝固,眼见着他们的信仰和图腾就这 样沉底,沉入了代表蓝照人罪孽的血池。 晚媚在这时下跪,长发冲天而起,十指张开拢成一朵莲花,嘶声道:“我主 息怒,血莲教将献上祭礼,为我等欲孽赎罪。”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由那大汉领头,全都看住了蓝若:“左护法人呢,只有 她血性纯阴能够献祭,到她为我血莲教牺牲的时候了!” 蓝若抬眼,一向淡定温柔的人突然生出霸气,对着众人凛凛一扫。 “这女子是个妖孽。”他伸出手来,一下卡住了晚媚颈脖:“我现在就将她 正法,余下一切,蓝某自有担当。” 二“我不认为蓝护法可以担当一切。” 血池那头突然传来人声,爽朗干脆的声音,正是左护法幽禅。 蓝若回头看她,指掌间却毫不停顿,将晚媚掐昏了过去,深蓝色的衣袖张开, 里面真气回旋,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击上晚媚胸膛。 最后关头月影出手,双掌飘忽迎上他真气,两人内力触碰,各自退后三步。 蓝若扬起右掌,诧异自己内力居然只使出了三成,忽然间明白了:“我刚才 抱你那一下,你在我身上施了毒是吗,姑娘倒是好手法。” 月影还是冷面:“蓝护法才是好功力,中了我的毒居然还能施展武功。” 她向来孤傲,不善钻营,武功心计也不格外出众,可在鬼门之中能够存活至 今,靠的就是施毒。 天杀月影的毒从来没有解药,从来就是阎罗殿的催命符。 蓝若的掌心此刻微微发暗,指甲却是惨白略泛荧光,他暗自苦笑一声,知道 中毒已深,于是将手收进了袖管。 幽禅的脚步是越走越近,蓝若将头垂低,看着那双自己亲手送她的软靴,最 后低声发话:“那依左护法的意思,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幽禅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厢昏迷的晚媚却开始浑身颤动,双手又拢成一朵莲 花,喉咙里沙沙作响,发出时轻时重的呓语:“莲花坠池,血色重,欲孽难偿, 无人还……” 一首不过十几个字的歌谣,她反复唱了两遍,那头跪着的教众却好似遭了两 遍雷击,一个个都被骇散了魂魄。 这首歌谣,二十五年前也有人唱过,也在这血池边,当时血莲也是拦腰折断, 只剩下一根枯茎。 可怕的事就在第二天发生了,蓝照城内瘟疫蔓延,仅仅一天之内,就有不下 千人染病身亡。 旧日血色蒙上了众人的眼睛,那大汉的声音几乎要将蓝照城的天空刺破: “还请左护法成全,为我主献上祭礼!” “我的意思是就由我来献祭。” 幽禅环顾了下众人,到蓝若跟前站定,异常平静的发话,接着十指下行,解 开了腰带。 衣衫很快就褪尽,幽禅幼年开始习武,身子很是紧实,肌肤略呈麦色,双峰 不是太大但很坚挺,腰纤细腿笔直,和她人一样,美得利落明快。 “既然身为本教护法,当然是不怕为本教牺牲。”她展开双臂面对蓝若,笑 里别有深意:“还要劳请蓝护法亲自主持祭礼。” 祭台已经搭好,就在血池西岸,一张鲜红色宽大异常的木凳摆在祭台中央, 雕成一朵半开的莲花形状,幽禅人半坐着,四肢被紧紧缚牢在凳上,身上盖着一 块红绸。 祭台下有教众无数,一色的面朝血池双手高举,在哀悼他们的血莲。 有个穿水绿色衣裳的小丫头这时走了进来,对众人施了个苗礼,清清脆脆的 发话:“教主说了,同意由左护法献祭,一切事由还是蓝护法打点,如果蓝护法 确认血莲转世是真的,教主便即刻退位。” 说完这句话她就匆匆离场,教众还是没等到他们的教主,于是只好集体转向, 无数双眼睛全都盯住了蓝若。 蓝若在万人中央沉默,象面深蓝色的海,平静下有暗潮无数。 要证明晚媚眉心那朵血莲是假,这个并不难,难的是该如何解释血莲坠池。 所有教众都知道,血莲花是吸收血池中的精气,在阴年阴时阴日最黑暗的子 时幻化成形,是千年不凋的神物,就是九天惊雷也劈之不倒。 告诉他们所谓传说都是谎言?坦白那朵血莲其实就是个精细的工艺品,所以 才会被人砍断? 不可能,教众的信仰就是血莲教的根基,这是个绝不能被戳破的谎言。 一时间还没有万全之策,可是他的沉默已经让教众不耐,先前那大汉更是走 上前来,一把扯开幽禅身上红绸,朗声道:“既是教主同意,那么祭礼开始,抽 到红签的弟兄请上前来。” 红绸下面是幽禅赤裸的身子,因为双腿被绑,她私处便完全暴露,就这样迎 风亮在了众人跟前。 献祭,就是由抽到红签的四十九位男教众上来交合,将代表欲望的精液射到 幽禅身体深处,最终和幽禅一起被沉入血池。 有年老的教众仍然记得二十五年前那场献祭,记得台上那淫乱的喘息声,记 得自己在台下也不能自抑,最终射得满裤裆都是。 旧日似乎又再重现,四十九位教众踏上祭台,有些人色心甚重,迫不及待的 就将手按上了幽禅胸膛。 幽禅不发声,咬住下唇,眼里满含血色,牢牢盯着蓝若的背影。 一根手指探进了她下体,在里面缠绵的一搅,满场人噤声,心跳全都堆到一 处,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蓝若没有回头,从始至终没有,只是在台前眯眼,缓缓展开了他的右手。 五指间穿过微风,他的手优雅拂动,一直在台下冷眼旁观的晚媚瞬时明白。 他是在催动幻术,在这高台之上,试图控制台下上千人的心神。 毒药已经蔓延到他五脏,他这一博,赌注无疑就是自己性命。 ※※※※※四十九名教众全都脱干净了,自动围成一圈,将幽禅团团围住。 下身那根手指还在抚弄珍珠,幽禅屏住呼吸,能够克制住恐惧,却控制不了 快感。 私处无声的湿润了,一切准备停当,四十九枝欲望的热箭已经搭弓上弦,悲 剧似乎已经注定重演。 就在这千人屏息的时刻,人群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是个年青的女教众, 正拿手指着血池。 “看哪。”她将手举在半空,声音里有些惊惧:“你们看见了吗,血池里面 起浪了呢。” 众人闻言全都回身,看见血池里果然起了浪,起先是温柔的小浪,接着层浪 迭起,一波波血潮拍打池岸,浪花溅起半人多高,漫天都飘起了红雨。 献祭停止了,所有人都俯身下跪,满脸惊惧的手捧莲花。 一阵红雨飘过,那浪便渐渐收了,池中心开始裹起一个涡旋,越转越急最终 覆盖整个血池。 满场这时真正鸦雀无声,蓝若催动全身功力,连晚媚也不再能控制心神,被 捉进了这场幻象,亲眼看见漩涡的中央透出一道红光,从池底亮起,一路照到了 她眉心。 红光越来越亮,晚媚眉心莲花张开枝叶,顺着那道红光离开她额头,最终来 到血池,被漩涡包裹,吐放出一道金光。 血莲重生了,刹那间已经长出一人多高,茎优雅的弯着,花瓣合抱,红的鬼 魅妖艳。 血池中复又风平浪静,晚媚眉心那朵莲花也不见了,蓝若这才抬头,声音坚 定犀利,根本不容质疑,道:“血莲千年寿尽,需要一个寄主保存精气,很快便 又重生,一切都只是个误会,我主根本不曾发怒,献祭到此为止,各位请回。”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些回不过神。 蓝若的声音益发高了起来:“血莲刚刚重生,需要静养,你们都请回。” 有人站起身来离去,场上人影渐渐稀疏,蓝若将掌心捏紧,额头冷汗如细雨 般滴落。 幽禅到底功力深厚,这时第一个从幻象中醒来,连忙高声说了句等等。 “等等。”她在红凳上面挣扎:“大家看清楚这不过……” 台前蓝若起势如电,抬手就点住了她哑穴,下面那半句话她没能说出口,只 能看着教众就这样散了个干净。 幻象消失了,血池边只剩下四个人,池中根本没有莲花,而晚媚额头依旧殷 红。 蓝若缓步走到了幽禅跟前,替她解开哑穴,动手开始解第一根绳索。 机会难得,晚媚和月影交换一个眼色,抽出绑在腿间的神隐,悄无声息的使 出了一式‘天光尽’。 鞭尾就快扫上后背,可蓝若还在解那根绳索,幽禅心间剧烈争斗,最终还是 忍不住提醒:“小心背后!” 蓝若的眼睛亮了亮,拾起地上那块红绸,凌空朝神隐迎去。 红绸被神隐击的粉碎,可蓝若却也握住了鞭尾,内力逆鞭身而上,不仅将晚 媚身子击飞,还反手夺下了她的神隐。 一招之内实力尽显,蓝若,深蓝若海,的确是深不可测。 先前他还害怕毒势蔓延,所以才不和月影硬拼,没即时要了晚媚的性命。 可现在毒反正已深入心肺,他已必死,也已无惧。 这等气势叫晚媚和月影止步,他终于得了空闲,去替幽禅解开皮绳。 眼角有血渗出,暗色的血,滴到幽禅胸膛上,还微微泛着荧光。 幽禅心里一凉,蓝若叹口气,还是很温柔:“好了,我现在就快死了,你也 不需要再找人来杀我。” 这句话很轻,却象一把利锥一下扎到了幽禅灵魂深处。 “原来你早知道。”她抬起眼,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能不能告诉我,你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做护法的第二天,第一次找人来给我下毒的时候。” 所谓相处无隙的谎言被彻底撕破,一地都是碎屑,所谓爱情被摔的粉碎。 幽禅的声音尖利了起来:“所以你不让我见教主,所以你从来不让我单独靠 近血池!既然你是早已经知道,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惺惺作态!” 蓝若垂头,耳际也渗出血来,不答反问:“为什么,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为 什么你要杀我,我自问一生从来无愧。” “你是无愧。”幽禅脸色终于暗沉:“有愧的只是血莲教,只是你那十年不 曾露面的教主,你只是挡在我跟前的一颗拦路石而已。” “为什么你不说出真相。”到最后她跪在蓝若跟前,拿手指不断擦那些从七 窍流出的鲜血:“既然你是不舍得我献祭,为什么不干脆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二十五年前那场瘟疫!!” 血池那侧刮来罪恶的甜腥气,蓝若苦笑,知道再没有什么秘密,一切的一切 都被撕开了。 三二十五前,那时的南疆是定嬗门的天下,血莲教虽然已经历经百年,可却 渐渐式微了。 存亡时刻新教主苏轻涯上任,第二天血莲花就坠入血池,南疆处处都唱着那 首歌谣。 “莲花坠池,血色重,欲孽难偿,无人还……” 预言透着不祥,也很快就得到映证,苏轻涯要人在蓝照城河水中投下锈蛊, 一时间满城爆发所谓瘟疫,上千人因此丧命。 于是献祭开始了,淫乱血腥的一场大戏之后,血莲隔日在池中重开,苏轻涯 如神佛下世,手端所谓圣血,挨家挨户替所有中毒的人解了蛊,瘟疫中止,南疆 人受过教训又得到救赎,终于确认血莲花才应该是他们不二的信仰。 苏轻涯的确铁腕无情,可却一举扭转颓势,对血莲教居功至伟,也是个值得 一说的人物。 如今二十五年过去了,真相连当事者都快遗忘,可却有人将它刻在心里,刻 成了一道道血痕。 发生瘟疫那年幽禅三岁,爹爹和娘亲都是定嬗门的长老,还有三个哥哥两个 姐姐,一家八口在那场瘟疫里就死了六个,活下来的就只有她和娘亲。 活着失去亲人已经很痛苦,更痛苦的是,后来她居然还辗转知道了真相。 原来所谓瘟疫是假,一千人的性命,原来只是苏轻涯扭转局势的一枚棋子。 起初幽禅只是恨,带着这恨加入血莲教,一步步从小卒做到护法。 到后来恨却淡了,二十五年岁月,让恨变成了种信仰。 揭穿血莲教的真相,要苏轻涯血债血偿,这信仰可谓磊落光明。 可是苏轻涯已经十年不理教务,除了蓝若谁也不见,血莲教在蓝若的打理下 更是深得人心,怎么看都没有撼动的可能。 蓝若,成了她信仰跟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我是那场瘟疫的受害者,知道真相的受害者。”回想到这里幽禅心里一松, 为终于能说出真相而感到轻快:“所以我要杀你,你不死我就见不到教主,不能 揭穿血莲的真相,我也没有选择。” 蓝若眯眼看她,平静的就象面海:“所以你的确是有苦衷,我也的确是该死, 不能怨你无情。” 七窍已经不再出血了,他的眼这时分外清明,里面有从没褪减的温柔,照的 幽禅无处遁形。 “你这个局布的极好。”到最后蓝若一笑,看向血池边那张棋桌:“这次是 我只顾着看你,所以输了。” 话说到这里他身子一阵摇晃,手里握着的神隐落地,脸孔开始浮现出种诡异 的银灰色。 晚媚这时已经调匀气息,见状连忙飞身而上,足尖勾起鞭尾,握住神隐直直 往蓝若咽喉扫去。 蓝若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虽然勉强躲过了她这一击,却弯腰吐出老大一口黑 血来。 第二鞭已经到了,还是天光尽,蓝若苦笑,知道这次避无可避,于是干脆抬 头迎上。 鞭尾没有扫中他脸,而是握在了幽禅手里,一记几乎将她掌心劈裂。 晚媚和她在原地僵持,眼里喷出火来:“我相信我的影子早先已经和你说的 够清楚,你我应该已经联手,是一条船上的人。” 幽禅垂着头不发话,月影却是慢慢踱步上前,到近处看着蓝若:“其实你也 不用再费力气,毒已经侵入他心肺蔓延全身,他很快就会五脏溃烂,到最后全身 都是淡淡银色,死得极其痛苦却又极美。” “你对你的毒很有自信是吗?”幽禅抬眼冷笑:“那么你可知道他是用毒使 蛊的祖宗,如果不是为了在千人跟前催动幻术,你这毒早就被他逼了出来。” “那你的意思如何?”晚媚紧跟着发话:“因为他不顾生死救你,所以你要 反悔吗!” 幽禅抬眼,看着不远处那一池荡漾的血水,最终摇了摇头。 “我没说我要反悔。”她松开手掌,人近前一步与蓝若咫尺相对。 头上银簪还在,是蓝若陪她在集市选的,她将它拔了下来,簪尖对准蓝若手 腕,一个施力将他血管挑断。 蓝若没有反抗,不知是无力还是不想,人跌跌撞撞到血池边俯身,看腕间鲜 血喷涌,象河川般汇入血池。 幽禅跟着他,到池边那张棋桌落座,拈起一粒白子打量:“其实你可以说出 血莲花的真相,又或者看我去死,信仰和爱情,你只要随便选一样都不会死,你 又为什么这么傻,非要两全。” 蓝若不答她,头缓缓在池边垂低:“你走吧,我早跟教主交代,我若一死, 你就会立即被逐出血莲教,你没有机会杀他。” 幽禅苦笑,放那粒白子到棋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既然知道我心怀 不轨,又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为什么要救我。就像下棋,你为什么总是让我, 难道你真不想赢。” “因为我贪心,想你总有苦衷,盼着你也有一分真心对我。”蓝若终于回头 看她,唇间失去最后的血色:“看来我是错了,血莲教罪孽深重,我那只是奢望。” “都是奢望呢。”他叹口气将身放平:“我血莲教的罪孽无法消融,你又怎 会爱我。血池中,又怎么会开出莲花。” 说完这句他就闭上了双眼,爱恨对错一切一切,都随生命一起作结。 深蓝色衣衫覆着他身子,死后他依旧平静淡定,还是那个永远温柔的蓝若。 蓝若怕痒,据说怕痒的人都心软。 蓝若嘴拙,吵架不在行,有理无理最后都只好赔罪。 蓝若没原则,什么都说好,口头禅是“都依你”。 …… 幽禅定定,记忆里的蓝若一一闪过,从来都只有一张温和面孔。 他爱她,方才那问题根本就不需要问,也不必回答。 他不是不想赢,只是因为对手是她,所以才愿意容让。 “你们走吧。”幽禅挥了挥手,将白子落下棋盘:“记得我们的约定,我助 你们杀掉蓝若,你们会将血莲教连根拔起。” “我家主人自是千金一诺。”晚媚拱了拱手,没再多话,和月影一起转身离 去。 血池边安静了,幽禅摆好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一局孤单寂寥的棋一直下 到天黑。 半个月后晚媚回到鬼门,想起蓝若的那句话,一时觉得寒凉,于是抱着臂膀 看向小三:“你说,是不是罪恶之地就不会有爱,血池中,就当真就开不出莲花。” 小三上来揽住她肩,拥她入怀,万箭攒心却又甘之如饴。 “这个问题你先不要想。”他咬牙轻声:“现在另一组天杀任务失败,你要 想法子先赢过同组的月影,赢了之后就就是绝杀了。” 晚媚将头贴上他胸膛:“明天和月影对决是吧?你放心,我已经观察过,她 应该不是我对手。” “可是这次是比媚术。色诱的对象是风竹。”小三迟疑:“他……” 下面的话最终他没说,晚媚也没问,只是在他怀里留恋的埋着头。 窗外夜色渐深,两人偎依的影子投上后墙,至少在这一刻是幸福缠绵可以不 想明天。 ※※※※※第二天很快来到,清早的时候晚媚沐浴更衣,替她那把梓木琴调 音上蜡,为中午的比试做准备。 比试设在绝杀院,原来院门上面刻着流光二字。 如今那院门上的字已经被抹平,院里的梨花也已经谢了,梨树下风竹拿一块 抹布,正在擦流光常坐的那把躺椅。 物是人非,这景况未免有些凄凉,他在那把椅子上躺下,头微微上仰,仿佛 又看见流光轻闭的双眼,那长睫毛上面落着一瓣梨花。 流光果然是死了,和他料想的一样,被当天小三出的那个所谓‘试探门主心 意’的点子害死了。 那天临走的时候他送小三,在门口小三跟他说了一句:“你主子已经式微, 你应该很清楚将来谁最有可能做上绝杀。如果你识得时务,将来我得了势,必定 会给你一个好位子。” 小三的意思他明白,晚媚,的确是最有可能替代流光的女杀手,而她一旦做 上绝杀,又将小三要了回去,那么小三也就升级为所有影子的统领,名头改叫‘ 鬼影’。 当时他听完这话之后冷笑,狠狠甩下一句:“如果我主子死了,我一定将你 怂恿离间的实情禀告门主,让你也跟着陪葬!” 如今一切都已成真,流光死了,小三回到晚媚身边,而晚媚离绝杀位子也只 有一步之遥。 可他没去告密,脑子里面总是回旋着小三那句:“将来我得了势,必定会给 你一个好位子。” 他这个影子已经没有了主人,那么小三会不会成为他的凭靠? 一切不得而知,他仍在彷徨,是该恨小三害死他的主人,连带的恨上晚媚, 为流光报仇。还是干脆助她,自己永远握有小三的把柄,从此前程无忧。 主仆情义和前程,这两难到底该如何选择,一直到院里来人时他也没作出决 定。 人都来了,今日主持比试的是姹萝,随行的几个男仆进门就架住风竹,将他 衣衫剥的精光,人绑上练功房里一张春凳。 晚媚和月影依次进了练功房,姹萝起身,笑吟吟的在春凳半丈开外划了条线 :“你们谁都不许越过这条线,咱们一个个比,铜铃响起比试就结束,谁用的时 间少谁便赢了。” 晚媚和月影没听明白,那头男仆笑了,拿出只精美的铜铃,架到火盆上猛烤。 不一会铜铃被烤的通红,男仆架起个架子,接条线放铜铃下来,火红的铃铛 离风竹男根不足半寸。 “他若挺了铃铛自然就响了。”那男仆比个手势,接着又冲风竹眨眨眼: “记住要克制,你熬得越久,这铃铛就越凉,你男根就越不会变成烤肠。” 这可真真是个恶毒的主意,风竹在凳上咬牙,铜铃的热度已经让男根吃痛, 他只好吸气,尽一切办法离那铜铃远些。 “月影入门早,你先来。”一旁姹萝发话,点着了一枝麝香。 月影没有时间废话,上前来动手除去衣衫,身体漾出一阵微弱的香气。 全身赤裸之后她拿起了她的红魔伞,打开空心的翠竹柄,里头一条小蛇应声 而出,‘忽’一声盘上了她颈项。 那是一条碧色的小蛇,长有黑色斑纹,吐着鲜红的蛇信,一看就知道有剧毒。 月影挥了挥手指,隐约的香气顺着她手指往下流动,那碧蛇也蜿蜒往下,冰 冷艳丽的身子滑过她锁骨,最终来到柔软的乳房。 乳尖是浅粉色而双峰雪白,一条翠色的蛇盘在上面,本来情形已经足够诡异, 可是那蛇居然还探出鲜红的信子,在右乳尖上一卷,月影觉得快意,更是夸张的 嘤咛了一声。 冷艳妖娆的人加上这一条诡异的蛇,双重的刺激叫风竹情难自禁,艰难的咽 下了一口唾沫。 碧蛇还在蠕动,在月影乳房上盘旋,将乳尖刺激了个够,之后又开始蜿蜒往 下。 不止风竹,这时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盯住了那条碧蛇,看着它来到腰间,蛇信 在肚脐一卷,接着又来到下腹,艳丽的身子蠕动,最终将头探进了那片黑色三角。 月影下身已经湿了,碧蛇在毛发间犹豫,很久都没曾动弹,风竹也不禁屏住 了呼吸。 香气益发浓烈起来,月影的右手下探,揉搓了下穴口的珍珠后又将花穴打开, 露出一个粉色幽深的洞口。 碧蛇伸出信子也舔弄了下珍珠,月影通身颤栗,将花穴张的更大。 所有人全都屏息,碧蛇也不再犹豫,将头探向花穴,就快要进入洞口时月影 仰头,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诡异增加了快感,风竹的热血不受控的往下身涌去,男根终于昂扬。 铜铃儿一声闷响,屋里弥漫起一阵肉焦味,风竹痛苦的绷直了身子。姹萝莞 尔,弹指将麝香打灭。 “香气是媚药,让你们这些人脑热,同时又能控制蛇的行踪,咱们月影用毒 现在真是出神入化。”姹萝温声道,接着又快活的打量四周:“亏得你们这些人, 还真以为人家会和一条蛇交合吗?” 月影躬身谢礼,碧蛇又回到伞柄,她那枝香只烧了不足三分之一。 又一只铜铃被烤的通红架上了架子,晚媚抱着她的长琴出场,朝众人盈盈一 笑。 流光的影子在眼前浮现,风竹的心开始闷闷疼痛。 麝香被点燃,属于晚媚的时间开始了。 她在原地抱琴而坐,手指还没触上琴弦,却发现风竹早已别过头去,还牢牢 闭上了双眼。 第十三章。蛇蔓(上) 一第一个小段奏完时,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了失望。 麝香满室弥散,时间点滴过去,就在所有人认为晚媚必输无疑时,凳上的风 竹却缓缓转过了脸。 晚媚今日穿了件浅绿色的香云纱,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节锁骨,纱衣下没穿 肚兜,粉色乳尖若隐若现,那绿纱就好似蒙在上头的一层夜雾。 曲子还在继续,风竹的神思开始飘摇,眼前仿佛溪水漉漉,那一层夜雾真的 掩到了眼前,拢着溪水里乘夜洗澡的女人们。 不错,风竹的家乡便在江南,那十步一桥的地方,连女人也比别处水灵,喜 欢在夏夜下水,从头到脚将自己洗个干净。 第一次跑去偷看时风竹才十岁,根本还没开窍的年纪,后半夜从家里偷跑出 来,只因为自己和哥哥吹了个牛皮,说是自己知道光身子的女人啥样。 后半夜了,河里早就没人,他在柳树背后蹲了一会,正失望着预备离开,却 看见两个女子手牵手下了河,纤细的小脚撩起水花,两人相视而笑,替彼此解下 了衣裳。 那是风竹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那两人的脸孔如今早已模糊,可他至今仍 清楚记得,其中一个女子的乳房上长着一颗黑痣,下水后黑痣上滴着水珠,靠上 了另一个女子的乳房。 两簇柔软就这样靠在了一起,彼此厮磨着,那长有黑痣的女子邪魅的笑,右 手探进对方私处,侍弄得她身子也化作了水。 两个女子的欢爱就这么继续着,年幼的风竹身体里开始涌起一股热浪,莫名 的快意莫名的焦渴,那感觉绝对毕生难忘。 温热的液体最终从下身喷涌而出,水里的画面也最终定格,长有黑痣的女子 按住了水下另一女子的头顶,死死按住,眼里闪着快意的光,直到水下再没有挣 扎。 年幼的风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女子已经走上岸来,胸前的黑痣就在 他头顶,而右手却已探进他裤兜,挑起那还滚热的液体,轻轻送到唇边。 “小弟弟,恭喜你尝到了人世间最美妙的滋味。”那女子在他头顶轻笑,鲜 红色唇印上他脸颊,接着就抽身而去。 两片红唇,在风竹脸上不过留了片刻,可却深深烙上了他心。 晚媚这招使的不错,琴能达心,最最能让男人刻骨的,不是百媚千娇艳红无 数,而是最初的悸动。 热血不受控的往下涌动,就像当年一样,刚刚受过创的男根离铜铃就只有一 步之遥。 香只烧了不足三分之一,晚媚离成功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可这最后的关头风竹却顿住了,心头一个激颤,居然保住了最后的清明。 黑痣,不错,就是那颗黑痣引领他最终通晓人事。 可流光的胸前也有那样一颗黑痣,长在右乳尖旁,豌豆大的一颗。 流光为人耿直,曾经让他吃过不少苦头,可也没少维护过他。 还是老问题,情义和生存,他到底该选哪个。 男根停在了原处,香在一点点化作飞灰,姹萝脸上开始浮起不易察觉的笑。 这刻门口闪动人影,是小三,眼底有道疲累的青痕,可目光却犀利能穿透人 心。 “将来我得了势,必定会给你一个好位子。”从小三眼底,风竹看见了这句 当日的承诺,再清楚明白不过。 铜铃儿响了,这次响声更脆,屋里再次弥漫起一股肉焦味。 风竹已经做出他的选择,姹萝也只好抬指弹灭麝香。 两枝麝香最终刚好平头,没能分出胜负。 姹萝开始抚掌:“你们看这可怎么好,两位天杀不分胜负,咱们是不是要加 比一场武艺……” “是我输了。”屋里头这时却突然亮起了人声,是月影正俯身拿起她的红魔 伞:“我先比试,风竹已经吃过苦头,所以是我输了,输了就是输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离去,根本没给任何人可以转圜的余地。 孤傲的人往往心思单纯,比较好控制,这也正是姹萝更看好月影的原因。 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打消盘算,缓步走到晚媚跟前,笑意盈盈牵起了她 的手。 “恭喜妹子成为绝杀。”那个笑依旧的善恶难辨:“妹子这就回去收拾一下, 预备做这绝杀院的新主人吧。” 晚媚依言回去,绝杀院顷刻又恢复冷清,只有小三还留在方才那间屋里,说 是留下来做些准备。 窗格外这时飘过一个灰影,拢着双手的刑风转瞬已在他跟前。 “你为什么不走。”刑风饶有兴味的盯着小三的脸,眼波也是善恶莫测。 小三不回答,只是立在原处,任微风扑打衣角。 “不如我替你回答好了。”刑风眨了眨眼:“你根本已经没有力气迈步,噬 心蛊在噬你的心,你再这样强撑下去,怕是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 小三冷哼了声,往前迈步,步子只是些微飘浮。 “你不打算告诉你主子噬心蛊的事吗?”身后刑风发话:“你当真是一意为 她,还真是情义可嘉。” 小三的步子最终顿住了,又缓步退回刑风身侧,垂低了头。 “先前那个赌约还作数吗?”他将声音放的极低:“我如果终不负她,你也 不必放过我,只要放过她,给她……” “给她什么。”刑风缓缓敛起笑意。 “自由。”小三抬头,朝青空万里吐了口气:“给她自由,如果你能做到。” 新院子,新的下人,新的头衔,一切好像都尽在掌控,晚媚适意的伸了个懒 腰,扭头看向小三:“你猜接下来我会有什么任务?” “另一组天杀是去灭神剑山庄的门,并嫁祸给血莲教。”小三垂头:“门她 们已经灭了,可惜的是晚香没能按时回转。我猜咱们下一个任务就是将血莲教连 根拔起。” “估计是吧。”晚媚又松了松筋骨:“不如你现在就去鬼眼那里,翻翻血莲 教的资料,尤其留意二十五年前那场献祭。” ※※※※灭门嫁祸,一切本来都按原计划进行,晚香还故意受伤被人捉住, 就只等有人前来盘问。 可就在这当口事情脱控,收到消息前来的那江南大侠捉住了她,将她交到新 武林盟主前过了个目,居然一句话也不问,只是将她关进了牢房。 这是间没有窗户漆黑一片的牢房,没有光没有声响,绝对的静寂,静寂了不 知多久,到最后连身经百战的晚香也几乎崩溃。 就在她崩溃的边缘门是终于开了,那长着一个鹰鼻的江南大侠踱步进来,身 后跟着两个大汉。 晚香连忙坐起身来,放亮嗓门道:“既然老娘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 尊便,你休想从我这里问出一个字。” 江南大侠她跟前立定,玩着手里那根长棍:“我知道你的嘴必定不容易撬开, 所以才让你在这里先冷静三天。” “你知道这根是什么吗?”不等晚香接话他又开口,抚着长棍上头的花纹: “这根是少林的伏虎罗汉棍,专门降妖用的。” 晚香冷笑:“这么说你预备拿它降我?预备怎么降,先打断肋骨还是打破头?” “我让它伺候你,叫你快活。”江南大侠语气一表斯文,自己后退,让人架 起她身子,大大分开她两腿。 罗汉棍很斯文的压上了晚香私处,一番厮磨后花穴湿了,棍身这才缓缓探入。 晚香的呼吸粗重起来,可仍没忘记冷哼:“这就是名门正派的作风吗?你以 为……” “我的做派怎么了?”江南大侠眯起眼:“我一没打你二没强暴你,只是在 服侍你,你难道不觉得快活吗?” 晚香气喘咻咻,下身高潮袭来,还没来得及呻吟,那罗汉棍却突然发力,一 下撞到了她身体深处。 私处里鲜血淋漓,晚香觉得身体都被淘空了,那罗汉棍却又退回洞口,在那 里浅浅进出,要它的第二个高潮。 “你自然可以什么都不说。”持棍的人表情木然:“只需想象这根罗汉棍怎 么从你嘴里伸出来,将你串成根肉肠。” 高潮似乎不可遏制的即将到来,三天的静寂本来已经快让人崩溃,晚香终于 是等到了她那个时机。 “我说!”在快感如电袭来时她高喊:“你要问什么,我什么都说。” “鬼门是血莲教的分支?专替血莲教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新任门主裘铁胆 玩着他三个大铁胆,玩得咬牙切齿:“我看也是,使蛊毒行为放浪,这鬼门的形 迹本来和血莲教一般无二!李大侠你辛苦了,撬开她的嘴不容易吧。” “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江南李大侠欠欠身:“说不上辛苦。” “都是那方歌一味的放任,它血莲教才这么猖狂!”裘铁胆一掌拍上桌子: “我裘某如今一定要替武林讨个公道!” 他这火爆脾气直肝肠和黄正义是一般无二,正是武林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和 叛徒方歌绝对两样的‘正义化身’。 一旁有人觉得不妥,忍不住嗫嚅了两句:“就凭人两句话就定血莲教死罪, 似乎……” “血莲教,一个使蛊毒盖血池的邪教,你想里头哪会有好人,还不是都该死!” 裘铁胆大掌一挥,铁胆在桌上凿出三个深洞:“既然我裘某人做了盟主,就一定 要主持正义,带领大伙灭了这个邪教!” 二不久后,中原武林果然围剿血莲教,失去了蓝若的血莲教群龙无首,一个 月下来,所谓的邪教果然覆亡在即,裘铁胆真正是春风得意,铁胆整日介玩的震 天响。 到这时这刻晚媚才明白了公子的意图,明白他是布下了怎样一根长线。 懂得权衡退让的方歌被证明是叛徒,大侠们吸取教训,果然是选了个疾恶如 仇的人来做盟主。 使蛊术的当然是邪教,邪教的人当然都该死,为了匡扶正义,牺牲在所难免。 裘盟主的这种思维逻辑,是多么符合公子的心意。 而晚媚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个月自己居然一直留在鬼门,而鬼门众人也没有 一个去参与血战。 到最后血莲教输了个彻底,公子这才传了话,要她和自己同去蓝照城一路公 子都无话,神色有些凝重,到目的地这才幽幽问了句:“你是不是已经联络好幽 禅?” 晚媚点了点头:“小三已经先去打点,应该是办好了。” 事情没出意外,下车时幽禅已经在车外等候,人比先前清减了许多。 见到公子她弯腰示礼,直接切入正题:“苏轻涯还是没有现身,我这就带您 去他住处。” 公子表情漠然,悄无声息跟在了她身后,玄色衣衫划过青石长街,背影依旧 是无边寂寥。 苏轻涯的住处居然在菜市的尽头,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一个整日叫卖鲜 鱼的摊子底下,居然是藏着一个洞口,机关被拉开后现出长长石阶,一直通往深 不见底的地下。 “这个地方有没有别人知道?”站在洞口公子转向幽禅,没有焦点的眼眸居 然闪出一道厉芒。 “知道的还有蓝若。”幽禅艰涩的一笑:“十年来只有他能见到教主,我是 暗里跟踪他来到这里。” 公子再不多话,一转身踏上石阶,晚媚和幽禅连忙跟上。 地室很深,越往下是越凉,走到石阶尽头时就好似进入北方寒冬,冷的晚媚 连嘴唇都开始发木。 她觉得诧异,扭头看了幽禅一眼,地室里就在这时火光全灭,顿时间漆黑一 片。 脚底开始有粘腻的液体漫溢,粘稠的感觉象血,转眼已经漫过小腿。 有东西开始缠上三人的腿肚,冰冰凉象条湿滑的蛇,直往血肉里扎去。 “是水蛭吗?还是别的什么。”晚媚在黑暗里挥动神隐,将一根快扎进她腿 肚的东西劈断,扬声问向幽禅。 幽禅的声音有些发寒,人高高腾起跃向半空,道:“不是水蛭,血里长出的 藤蔓,冰冰凉,莫非这是蛇蔓?你们可千万别让它钻进了皮肉里去!” “下来!”黑暗里突然响起公子的声音,极快的两个字,幽禅还不及反应, 人已经被他捉住脚踝跌进血水里。 头顶这时响起许多道极细的风声,很快就又归于寂静。 “无声羽箭,却力有千斤,哪一枝都能把你钉穿。”公子在近处冷冷发话: “你们最好是谁也别上去。” 脚底的藤蔓此刻是越来越密,象地底的幽魂,怎么都赶之不尽。 幽禅的声音开始颤栗:“这地方果然是鬼窟,有来无回,蓝若果然没骗我, 他从不骗我!” 血水不断上升,很快就已没过了腰身,一根藤蔓已经缠到了晚媚私处,这时 的她终于觉得恐惧,神隐鞭开始失去章法。 “有来无回,我看未必。”黑暗里响起公子明晰的声音,片刻后他人已在半 空,指尖夹住一根羽箭,将它射进了右前方一个极小的洞穴。 半空中立时平静,血水如潮般退去,所有藤蔓全都没了影踪。 火光又照亮黑暗,所有机关竟因公子那一箭全解了。 “很可惜这里来了个瞎子,瞎子的耳朵总是别人灵些,能听出机簧所在。” 公子抖了抖衣衫,毫不停顿迈进地室深处。 晚媚连忙跟上,可幽禅却留在了原处,看着指尖一截黑色的藤蔓发怔。 挣扎不过片刻,她很快挥刀斩断右臂,人往前跪倒,极尽力气压低了痛呼。 晚媚闻声回头,想转身却被公子一把捉住衣袖。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走了。”公子转向幽禅,声音里没有一丝暖意。 “既是来了又何必走呢,不如一起请进吧。” 地室的尽头突然响起一把微沙的声音,有扇门洞开,里面涌出扑天寒意。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三位果然是贵客。”进门之后晚媚终于瞧见了这地府 的主人,十年不曾现身的血莲教主,苏轻涯。 那扇玉色的门很快合上,屋里冷的锥心刺骨,可苏轻涯却穿了件极薄的长衫, 天青色,束一根全黑的腰带。 这是个能够配得上美字的男人,美的邪恶,看来只有三十岁模样。 “在下苏轻涯。”片刻后苏轻涯发话,将手里的夜光杯高举:“除了幽禅, 你们两位不准备自我介绍一下吗?” 说这句话时他微微侧过了脸,晚媚这才看清他右颊和右手背都有一株藤蔓, 纯黑色,间着蛇纹,形状无限妖娆。 这样的花纹益发将他衬得妖异,象地狱修罗,因着黑暗更加魅惑。 晚媚有些失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藤蔓,突然间发现藤蔓竟是动了,枝头 摇曳,在右脸上又长出半寸。 她的讶异被苏轻涯察觉,他开始侧头,拿手指拂了拂脸颊。 “忘了介绍,我脸上的这株叫做蛇蔓,活了二十年的蛇蔓,极品蛊虫,如今 和我共用一个身体。” 他这句话没说完幽禅已经低呼一声,人前栽在地,眼里闪着惊惧的光。 “二十年了。”她低声道:“怎么这二十年里,蛇蔓没把你吞了,在你头顶 开出枝蛇信花来。” “如果我离开这间地室,它自然很快就会吞了我。”苏轻涯微微扬起眉头: “你莫要忘了,蛇畏寒,而我这屋子冷的很,砌的时候可废了不少寒玉。” “这么说我娘没白死。”幽禅立起身来,眼里怨恨滔天:“她在你身上种下 蛇蔓,至少是让你十年不见天日。” 这又是个故事,形状惨烈而内容陈旧。 为了复仇,二十年前幽禅的娘在自己身上种下蛇蔓,前来刺杀苏轻涯。 这场较量实力悬殊,最终她被割颈而死,鲜血铺了满地,可苏轻涯不过是食 指破了个小口。 然而一个小口已经足够,蛇蔓转寻寄主,就是这一个小口,让它弹指之间就 钻进了苏轻涯身体。 牺牲于是值回代价,幽禅娘亲含笑而终,仿似看见蛇蔓在苏轻涯身体里生长, 触角探进血肉,探进心肺,最终在他头顶绽放,开出一朵鲜红的蛇信花。 “蛇信花……”苏轻涯沉吟,手指又拂了拂蛇蔓:“原来那是你娘,说来我 还真该多谢她,是她替我找到失传已久的蛇蔓,还劳心劳力替我种上,让我内力 大增,还妖精似的容颜不老。” 幽禅的身子又开始发抖,单臂握起了刀,厉声道:“无论如何你死期到了! 三千亡魂,他们等你人头祭奠已经太久,你忏悔吧!” “我为什么要忏悔。”苏轻涯前倾身子,笑得轻蔑:“你定膻门莫非就是善 类,我若不反抗,我血莲教要死的人又何止三千!” “可是那三千人不该死!我弟弟,死时才一岁,一岁……连说话还没学会… …” “这么说蓝若便该死。”苏轻涯的声音突然亮了起来:“在街边使幻术哄小 孩开心的蓝若,取自己膝盖骨替人接骨的蓝若,十年来让血莲教再无纷争的蓝若, 他难道就该死?” 幽禅一顿,眼里血色更重,心却万分咸涩,好像沉进了深海。 “他是不该死。”这句回答已经被抽去了七成力气:“可这能说明什么,说 明你无罪还是……” “说明这世间的对错还轮不到你来评判!”苏轻涯将杯里葡萄酒一饮而尽, 夜光杯华光一闪,转眼在半空裂成碎片,往幽禅要穴袭来。 十块碎片,九块正中目标,幽禅手里的弯刀舞得象雪光一片,可也只挡住了 十分之一。 苏轻涯的身子如影附来,右手握住她伤口,手背藤蔓舞动。 “说明我自然是罪孽滔天,可你未见得就是雪白莲台!”他又加了句,掌间 真气催动,在幽禅身体里疯狂游走。 一小截黑色的藤蔓从幽禅肩头露了出来,在伤口里不住挣扎,最终还是被真 气逼迫,离开了幽禅的身体。 “我答应过蓝若,保你不死。”苏轻涯轻声,弹指将那株藤蔓击成飞灰,接 着长袖一挥,转身再不瞧幽禅一眼。 幽禅在他身后绝望地挥起了弯刀,刀光在离背一寸时停住,被袖角拦腰卷起。 “拿我人头祭三千亡魂,你还不配。”不曾转身的苏轻涯将宽袖又是一挥。 弯刀落地,断成三截,刃口再没一丝锐气。 “她是不配。”一直沉默的公子终于发话:“成王败寇,你也不必为那三千 性命忏悔。” 苏轻涯的唇边漾起了笑:“两指就夹住千斤羽箭,片刻就能听出我机簧所在, 这位公子应该才是正主,是我要等的人。” “你料定我会来?” “料定。灭血莲教而不杀苏轻涯,那么就是还没灭尽,你必定会来。” “嫁祸,借刀杀人,好计谋。”苏轻涯轻轻抚掌:“我只是好奇,你是从哪 里学来我血莲教的蛊术和媚术,学得这般好,用它杀人,害我血莲教百口莫辨。” 公子沉默,没曾回答,只是打了个响指,半空中立时飞起了荧光。 满室的荧蛊,最终在他掌心聚拢,开成一朵血莲。 “我是替这荧蛊的主人来问一句话。”荧光中公子的脸有些妖异,和苏轻涯 有三分神似:“问你可对她存有愧疚。” 苏轻涯微微一怔,面孔上冰雪却不曾融化。 “不。”他回得斩钉截铁:“从跟我第一天起,她就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 人,既然明白,就不该有怨言。” 公子冷笑了声,手里血莲四散,又化作满室荧光。 “愧不愧疚你都得死,我又何苦多此一问。”他道,黑衫腾空而起,杀气便 如利刀,转瞬盖过满室寒气。 这是第一次,晚媚见到公子使出了全力,甚至是使出了从未使过的兵器。 黑色袖口里的一道蓝光,蓝色的锥,通体透明,在两人过到一百招时终于亮 相,象情人坠下的泪,凄楚却美丽。 这道美丽的蓝光最终是抵在了苏轻涯的眉心,锥尖破开皮肉,切进去足有半 寸。 鲜血从他眉心落下,滑过右脸,温热的一道。 蛇蔓微微颤动,在他右脸暴涨,顷刻间已经是漫过眉心。 抵在公子胸前的那只右手也有了动静,手背藤蔓向前,居然是长过了手指。 掌心本来离胸膛还有半寸,这胜负间的半寸顷刻便已不见,黑色藤蔓穿进公 子前胸,遇血更是盛放,枝条穿过身体,在他后背舒展成一个美丽的涡旋。 三公子应声倒地,苏轻涯后退两步,蛇蔓挣扎着回到他身体,只在公子后背 留下了那一枝涡旋。 额头的伤口居然顷刻愈合,可苏轻涯的神色还是难掩痛楚,只能由着那蛇蔓 在他脸颊一阵狂舞,最终爬到了眼角。 原本在角落的晚媚这时上前,伸手将身上衣服扯碎,拧成一团后拿火石‘轰 ’一声点燃。 地室里涌起从未有过的热浪,蛇蔓受到鼓舞,终于从苏轻涯太阳穴探出头来, 痛快的展开了一个枝叶。 苏轻涯弯腰,张口呕出了团黑紫色的血,紧接着袖卷狂风,一下将火光掩灭, 单手将晚媚顶上了后墙。 那只左手在晚媚脖颈越掐越紧,晚媚呼吸困顿,胸膛不住起伏,赤裸双峰就 这样击打苏轻涯的身体,一下又一下,最终让他松开了五指。 身体里热意不住的翻滚,苏轻涯将身子前倾,声音都有些沙哑:“你要明白 你这么做的后果,不止是我,我身体的这株蛇蔓也已经十年没碰过女人。” 晚媚眼里雪光一闪,忽然间张开双臂,将苏轻涯牢牢抱了个满怀。 滚烫的身躯,滚烫的欲望,比刚才的火光还要滚烫,蛇蔓着魔般的从苏轻涯 右掌背涌出,两根冰凉的枝条在晚媚胸前盘旋,接着蜿蜒往下,一前一后,探进 了她身体两个洞穴。 厮磨,辗转,方式和正常的男人一般无二,可那两株是蛇,蛇蔓,冰冰凉的 蛇蔓。 恐惧在晚媚的每一个毛孔上打滚,可她咬牙,将苏轻涯抱的更紧,明显感觉 到他的男根也立了起来,向下牢牢抵住了她的肚脐。 “二十五年前,蓝禾被献祭之前,你有没有这样抱过她,最后一次抱紧你的 女人?” 就着苏轻涯的耳际,晚媚轻轻吐气,一句话就像一道熔岩,轻易烫穿了苏轻 涯最后的防线。 没错,二十五年前,血莲教左护法蓝禾被献祭的前夜,他就是这么拥着她, 两人抵死缠绵,化云化雨化作了两条纠缠的蛇。 那痛快真是前所未有,一无所知的蓝禾觉得自己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在 高潮时两眼惺忪,搂紧苏轻涯的脖子问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是不是,你会一 直这样待我是不是?” “是。” 苏轻涯当时答的毫不犹豫,在她耳边冷涩的笑:“如果我负你,你就化作蛇 蔓,住进我身体,纠缠我,磨折我,不死不休。” 蓝禾当时不语,第二天被送上祭台时也依旧不语。 四十九个男人依次在她身体里进出,她当时只是看着苏轻涯,一言不发,眼 里住着一条冰冷的蛇。 “左护法蓝禾,血性至阴,献祭的唯一人选。” 这句话在苏轻涯耳际盘旋。 那是定下计策后长老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他没有反对,现在也依然不后 悔。 血莲花折断,瘟疫爆发,献祭,接着是拯救众生,这是一条多么理想的拯救 血莲教的捷径。 大丈夫所谋者大,再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仍然会做这个决定。 可是当蓝禾最终被沉进血池,那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他,慢慢没进池面,他 还是觉得通体一凉。 蛇蔓,冰凉的蛇蔓,其实从那一刻起就已经种进了他身体,不是蛊虫,而是 怨恨和永不原谅。 所以,当五年后那个女人将一株真的蛇蔓送进了他身体,那一刻的冰凉他并 不觉得刺骨,甚至是感觉期待已久。 这世上真有报应,诅咒原来真会应验,那说明这个世间还存有公平。 回想到这里苏轻涯扬起嘴角,将衣摆撩开,男根送进晚媚身体,和那根冰凉 的触角紧贴:“那晚我的确是这么抱着她,抱得比现在还紧,发誓说我如果有负 于她,就被蛇蔓缠体,不死不休。” 炽热的性器开始抽插,蛇蔓绕上了男根,在那上面紧紧盘旋,这样癫狂的刺 激让晚媚终于有了感觉,乳尖象晶石般耸了起来,下身止不住的开始逢迎。 蛇蔓象是也觉察到了痛快,在后庭里的那根触角精神振奋,向里猛然一探, 几乎将晚媚身体刺穿。 “那你……可知道……方才你杀的那人是谁。” 在痛和快的边缘晚媚喘气,仍然不忘正题:“你可知道他今年……” “如无意外他今年二十四岁。”苏轻涯答得痛快:“是蓝禾的子嗣,有五十 分之一的机会是我儿子,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他知道,从公子亮出荧蛊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蓝禾果然是没死。 血池底下有一个暗道,打开盖子就直通大海,这是个他和蓝禾都知道的秘密。 所以蓝禾没死,所以鬼门的人才会血莲教的蛊术,因为鬼门根本就是蓝禾一 手创立。 而蓝禾,正是公子的娘亲。 “五十分之一的机会。”苏轻涯玩味的笑,将男根插的更深:“机会多渺茫, 他在决意杀我的时候就已经放弃,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放弃!” 晚媚再不说话,只由着他在自己身体里奔驰,看着他脸颊的蛇蔓渐渐生长, 长过头顶,露出了一角红色,猩红色,一团小小的花苞。 只差一点蛇信花就要开放,晚媚闭上了眼,紧张更让快感层叠上升,身上每 一根毛孔都开始直立,预备迎接高潮的最后到来。 可就在这最后的关头,晚媚却突然的觉得身体一空,苏轻涯居然在这生死关 头觉醒,象枝箭般弹开了她的身体,整个人贴上了后墙,凉意沁人的寒玉墙。 那团猩红色的花枯萎了,蛇蔓恋恋不舍的离开晚媚身体,拖着长线,有一根 沾满晚媚后庭的鲜血。 地上公子动了动,背上那株蛇蔓已经潜进身体,而他胸前的鲜血却开始凝固, 凝固成一团诡异的黑紫色。 “你的主人没死。”苏轻涯冷冷看向晚媚:“蛇蔓是种多么神奇的蛊虫,你 的主人从此将永远不老,所有伤口都能够愈合,注定要被蛇蔓纠缠至死。” 公子闻言咳嗽了一声,艰难的坐直了身子,黑色袍袖舞动,里面闪着蓝光。 苏轻涯的掌风迎了上来,一掌劈中他胸前的伤口,左掌深深嵌进他身体: “你会感谢我现在将你的心挖出来,因为被蛇蔓缠上,那痛苦可比这更甚十倍。” 公子无力挣扎,只是将手里蓝锥握的更紧,只等内力聚集,好发出最后一击。 苏轻涯的掌心开始有鲜血滴落,那一颗跳动的心已经在他指尖,只等他发力 摘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犹豫了,犹豫了片刻,这空隙当中只听见风声隐隐呼啸,是 晚媚的神隐挥到,拼了命的一击,在他腕间留下一道见骨的伤痕。 “蓝若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待他那么好!”晚媚毫不停顿,发话的同时鞭 尾一卷,又凛凛向他袭来。 这一次神隐没有中的,被苏轻涯牢牢握在了掌心。 “他是我捡来的孤儿,一手带大。”苏轻涯眼里闪着恨意:“可惜的是被你 们杀了,死在一个善字和痴字。” 随着那恨意神隐回旋,鞭尾力含千斤,将晚媚击得横飞了出去。 机会终于到来,公子袖里的蓝锥应声而动,这次再不迟疑,一记刺进了苏轻 涯的左眼,深深刺进,锥尾几乎全没。 而苏轻涯的左手一直捏着他的心脏,手指深深嵌进他身体,只差一握。 只差一握,却最终没有。 晚媚那句话在他心头盘旋。 蓝若是他什么人,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他对生命延续的渴望。 姓蓝名若,为什么姓蓝,又要若谁,答案其实已经在他心底。 深处的意识里,他是多么渴望一个子嗣,一个他和蓝禾的子嗣。 蓝色的锥从他眼窝里拔了出来,鲜血倾涌而出,然而公子也再没力气挣扎, 只能由他这么捏着自己的心房,脸贴脸,印证着彼此的相象。 “可是你灭了我的血莲教!”苏轻涯突然发话,指尖一紧,往里收进半寸: “你不该灭了血莲教,灭了我已经付出一切的信仰!” 要紧关头地室里飞起了荧蛊,徐徐飞舞,最终又聚做一朵莲花,‘咻’一声 没进了公子身体。 操控荧蛊的是晚媚,如此聪慧玲珑的晚媚。 苏轻涯如释重负,缓缓将五指抽离了公子的身体。 “不错。”他看着公子微微点头:“我血莲教不曾覆亡,鬼门已经继承了血 莲教的一切,你也继承了我的一切,狠辣无情胸怀大志,比蓝若象我,更像一万 倍。” 公子冷笑了声,也不辩驳,只是远远退后,退到门边,倾尽全力打开了那扇 大门。 热流开始往室内涌入,蛇蔓的顶头又现出一团猩红,在苏轻涯头顶摇曳。 苏轻涯吸了口气,人象鬼魅般贴了上去,掌心又一次抵上了公子胸膛。 “别动。”他的声音放缓,终于是破冰有了温暖:“我替你将蛇蔓去了,它 在你体内还没扎根。普天之下,这件事如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做到。” “我和阁下没有任何瓜葛,绝没有理由承你恩惠。” 公子冷冷道,又是退后几步,头也不回迈出了那扇大门。 苏轻涯垂下了手,有些无奈的垂下,再没有举起。 鲜血如瀑般盖满了他的脸,他放弃抵抗,由着蛇蔓纵情生长,每一个枝条都 穿透了他身体,将他团团包住。 苏轻涯不见了,肉身被蛇蔓吞没,冰凉的蛇蔓扎根地下,在他头顶盛放出一 朵红瓣金蕊的花,蛇信花。 怨恨终于成了正果,在意识弥留的那一刻苏轻涯泯然一笑。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不见天日生不如死还要活着。 原来便是等这一刻,蓝禾前来寻仇,怨恨终成正果。 蛇信花怒放,满室里涌动芬芳,甜腻又有些哀伤的芬芳。 怨恨和永不原谅,原来在深处包裹着这样一种味道。 甜腻然而哀伤的味道,一如爱情。 ※※※※ 离开地室之后公子一路沉默,晚媚有些胆战心惊的跟在他身后。 “晚媚不是有意要打探公子的身世。”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只是碰 巧翻了资料,又碰巧想起公子的年纪,一件件事情这么串了起来,最后就胡乱猜 测……” “我的身世,这其实又是什么秘密。”公子霍然转身:“五十个男人都有可 能是我爹而已,那又怎样,我就是我,根本不需要谁来光耀门楣。” 晚媚点点头,接着又嗫嚅了句:“可是每次行动都有鬼眼跟踪,我怕……” “这次行动没有人跟踪。”公子将袖角一挥:“跟踪我,姹萝还没这个胆量。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去血池,去把那血莲花斩断,再下到池底打开通道,将那 里面血水兜底放个干净。” 血池,晚媚这是第二次来,也是第二次将那朵血莲花斩断。 血池如今已经有些败落,池边零落趴着一些尸首,是些固执的教众,临死前 也要将鲜血汇入血池。 一切似乎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张棋桌,上面似乎还有道深蓝色的影子, 蓝若的影子,正举子不定,为难该怎么让幽禅这臭篓子赢了这盘棋。 幽禅恍惚的笑,缓缓在那张桌子上面坐定,拈起了一粒白子。 而她身侧,晚媚正脱下鞋袜,脚伸进血池,那粘腻冰凉的感觉还是叫她一阵 涩缩。 “主子要下血池做什么,小三可以代劳。” 这当口有人发话,有道白影立在了血池边,头脸低垂。 噬心蛊即时发作,他额头血管跳动,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声。 池边万念俱灰的幽禅这时却突然猛醒,伸手过来搭住了他的脉。 “噬心蛊,你果然中了噬心蛊。”搭完脉后她眉角高扬:“蛊虫现在在活动, 这么说引虫在你主子身上,你只要靠近你主子一丈之内,蛊虫就会噬你的心。” 晚媚闻言通身一震,飞扑上来盯住了幽禅:“你说什么,什么不能靠近……” “这么说你还不知道?”幽禅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只要靠近你一丈之内, 就会受万蚁噬心之苦?” “我不知道……”晚媚痴痴跟了句,抬头看向小三,想在他眼里找到事情的 端倪。 小三低头,不肯和她对视。 不需要再确认了,他这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那么这蛊虫有没有解!”晚媚绝望转身,一把握住了幽禅的肩膀:“你既 然识得,那么你会不会解!!” 第十四章。舍得(上) 舍得一“我会。”等了许久才听到幽禅这两个字,晚媚的心腾得更高了,双 手已经掐进她皮肉里去。 “可是我已经不能了。”幽禅紧接着又跟了句,人缓缓前倾,靠上了那张棋 桌。 一截刀尖透她后背而出,鲜血将棋盘浸得通红。 刀是已断的弯刀,坐到棋桌前那刻幽禅就将它送进了心房,悄无声息的一送, 刃光只在袖内隐隐一闪。 血池之内谁说不能开出莲花,罪恶之地谁说便不能有爱。 她若对蓝若无情,又哪来那夜夜梦魇透骨绝望。 “记得别负他。”她无力地瞧着晚媚,温柔伤感:“别辜负他,永远别辜负 真心待你的人。” “不能你告诉我怎么解!”晚媚忍不住高声,也将脸贴上棋桌,拿手拍打幽 禅脸颊:“你别睡,我替你护住心脉!” “可是我想睡。”幽禅眨了眨眼,慢慢合上眼帘:“蛊王……一只十年以上 的蛊王……就可以克制噬心蛊,你记住……” 最后那三个字已经几不可闻,她去的安详,依稀中已经靠上了蓝若的肩膀。 爱恨皆已作古,这一靠实心,再没有隔阂猜忌。 “蛊王,十年以上的蛊王。”晚媚在她身边低声重复,到最后眸光一闪,坚 定犀利的一闪。 蛊王,鬼门有一只,据说已经存活了二十二年,是真正的百蛊之王。 它如今就住在姹萝的血脉里,住了十五年,委实已经太久太久。 听竹院,公子的住处,夏日风声飒飒,越过竹叶缝隙,那声音的确是美妙。 屋里还是照旧墨黑一片,晚媚坐在床榻边,被公子揽了入怀的那一刻有些忧 郁。 求欢时头顶一朵红花摇曳,地室里那一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你在担心蛇蔓?”公子微沙的声音在黑室里亮起:“担心我抱着你蛇蔓会 开花?那大可不必。苏轻涯中蛇蔓二十年,前十年照常做他的教主,他能克制蛇 蔓十年,我必然也可以。” 晚媚嗯了声,之后又实在忍不住:“那么十年之后呢,公子怎么办?” “十年之后?”公子低低沉吟,声音有些讥诮:“十年之后如何,已经和我 无关。” 说完人就覆上晚媚身子,搂住她腰肢,双唇并不滚烫,却落遍了她每寸肌肤。 这一场欢爱缠绵热烈,晚媚察觉到公子的变化。 欢爱里已经有了感情,她不再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床伴。 不管这感情是什么,因为她分享了他身世的秘密,所以已有一脉和他相通。 这一来晚媚更有把握,在床侧静待公子醒来,替他穿好衣衫,很是适时的说 了句:“鞭法晚媚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传授更上乘的心法。” “更上乘的心法就是我用的这种了。”公子将双手交叠:“那么你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倾囊相授。” 晚媚这次答得干脆:“鬼门陈腐,公子既然要扶我替代姹萝,替鬼门换血, 那么我的武艺自然不能输给姹萝。” 室内一片沉静,晚媚的心越跳越急,几乎跳脱胸膛。 换血,替代姹萝,她将公子的这层心事挑破,无疑也是一场豪赌。 “那么你先证明你能够替代姹萝。”许久后公子才道,极低地咳嗽了声: “半月之内替我收服方歌,我便传你心法。” 晋城醉红楼。 经过这个故地时,晚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三年之前,在这里她被人几乎轮奸至死,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做骆雪。 “骆雪……”想到这里晚媚沉吟,举步踏进了院门。 大清早的,院里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正在大厅摇着团扇,布置场地,一边 吵吵嚷嚷:“今天小玉开苞,银子肯定不少,你们都好好忙,到时候人人有赏。” “今天晚上不卖小玉。” 身后突然有人发声,一把女声。 老板娘的眉拢到了一起,团扇一挥猛然转身:“刚才谁说话,不卖……” “是我说话,我说今晚不卖小玉,卖我。银子我和老板娘五五分帐。” 晚媚在原地回她,身上香云纱落地,露出赤裸身体。 老板娘的扇子不摇了,看着她舌头打结,已经不会说话只会点头。 入夜,醉红楼人声鼎沸,晚媚坐在纱帘背后,点了一枝龙涎香,赤裸身子就 在香气里半隐半现。 下面一干人争得面红耳赤,已经把价钱抬到了一千四百两。 晚媚始终没有表情,只是将双腿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一只手指去拨弄那袅袅 香烟。 等了不知多久,台下终于响起老板娘的高亢嗓音:“晋城四少出三千两!还 有高过三千两的吗?” 晚媚的手指停住,轻轻掐灭了烟头。 没有人高过三千两,老板娘的迈着细碎脚步前来,头探进纱帘:“三千两, 姑娘满不满意。” “满意。”晚媚道,缓缓绽出个笑:“那就麻烦老板娘把后院腾出来,让任 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老板娘是个绝对不会和银子过不去的人,当晚那后院果然清净,就算喊破喉 咙也绝不会有人应一声。 而晚媚就在这院子里斜身,人躺在贵妃塌上,带笑一一看着眼前这四个人。 晋城四少如今全都赤身裸体,一个个被她瞧得发毛,八条腿正一起打晃。 有人已经尝试过逃命,结果是被晚媚一鞭扫中脊梁,整个人几乎被拦腰劈断。 用晚媚的话说:“如果谁还要试着逃命,那么下一鞭一定卷他喉咙,将他头 卷下来当夜壶。” 四少们哆哆唆唆点头,可心里总归有点不以为然。 如果四个人一起逃命呢,就算鞭子再快,能卷得下四颗人头吗? 这念头在四人心里一直盘旋。 晚媚当然是明白他们心思,一时也不发话,只是拿起了她的神隐。 神隐无声,临空挽起一朵鞭花,只是片刻已经扫过四人头顶。 四少们头顶都是一松,头巾忽然间就碎成了齑粉,长发全都铺泻而下。 “四位现在应该相信,我一鞭就能要了四位的命了吧?”晚媚将神隐收起, 眉眼还是似笑非笑,眼波从四人身上一一流过。 四个人立刻一起点头。 晚媚莞尔,将一杯酒推上了桌面:“我是你们的仇人。今天来,只想要一条 命。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上来喝了这杯毒酒,另外三个立刻就可以离开。” 四少们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八只眼睛对视,全都巴望着对方能做个舍身成仁 的英雄。 半个时辰过去,四个人的热汗躺了一地,却没有一个人肯上来喝了这杯酒。 晚媚的笑意扩大,抬手端起杯子,就这么一饮而尽。 “酒根本没毒,很可惜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值得原谅。”晚媚将那杯子倒扣, 手指发力,“扑”一声将杯子按得粉碎:“四个人一起活着出去的机会你们已经 错过了,很可惜,我们现在就只好开始玩游戏。” 游戏是个很简单的游戏,晚媚的心意不变,还是只想要一个人的性命。 “我先随便找个人,那,就是你。”晚媚将手指一点:“你先做受。” “他的身上有两个洞。”接下来晚媚又向另外三个人流目:“而你们有三条 枪,你们怎么捅我不管,反正最后射的那个人就要做下一轮的受。” “你们有一晚上的时间。”看四个人发呆,晚媚又拍了拍手:“只要一个人 被做死了,另外三个人就能活命。到天亮如果四位都还活着,那抱歉,四位就都 得死。” 这一语惊醒了四位梦中人,那位受兄立刻被三人按下,情愿不情愿地都得张 开他两个洞。 三杆枪只得两个洞,游戏的妙处就在这里。 到最后那人的后庭被两根分身硬生生挺进,鲜血就象他的惨叫一样铺了满地。 或者是从来没有这样玩过吧,其中一根分身很快就喷出了白色浆液。 另外两个人怔了下,开始疯狂抽插,一前一后几乎要把自己的朋友顶穿。 满室里都是淫糜气味,打死不离的晋城四少,大概从没想到,他们有天会以 这种法子相亲相爱。 晚媚捧起一盏茶,吹口气,语气还是淡淡:“你们还是快些,离天亮还有三 个半时辰。” 在后庭穿插那人这时大吼一声,双眼赤红达到了高潮。 第一轮游戏结束,在别人嘴巴里吞吐的那人输了,人机械地往前挺了挺,射 了身下人一脸白浆后开始嚎啕大哭。 “中场休息要不要?”晚媚笑了下,那神气象足了姹萝:“要不要随你们, 记得还有三个半时辰。” 四个人闻声开始大哭,抱着头中场休息,这会子想起了相亲相爱。 屋子里这时终于闪进了一丝凉风,有道白影推门而入,站在了四人跟前。 来的是小三,脸色还是一如既往苍白,沉默着拔出了他的破魂剑。 他不回头,不看晚媚,只是将剑锋横上了一人颈脖,“唰”一声割断了那人 动脉。 鲜血如匹练横洒,晚媚错愕,神隐横甩捉住了他剑锋,上来和他四目对视。 噬心蛊开始噬心,小三的眼眶深陷,里面燃着两把痛苦的寒火,许久才发话。 “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门主。” 他道,声音里不无温柔。 晚媚身子一软,手缓缓垂落,神隐也从剑身上落下。 剑锋开始指向第二个人的咽喉。 “我舅舅是裘铁胆裘帮主,他一定会替我报仇!”地上这第二个人临死终于 找到勇气,开始哑声嘶吼。 晚媚的眼应声瞪圆,神隐又“忽”一声缠上了破魂剑。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她一字一顿,俯下身来捏住那人下巴,眼里 流过一道莫测的光。 舍得(中) 二三天之后,晋城来了个大人物。 裘铁胆,铁胆帮帮主,现任武林盟主,名头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响亮。 见到自己的外甥之后,这位盟主立刻使出了自己的招牌发怒动作,两只铁胆 敲上桌子,在好好的桌子上头磕出了两个洞。 而他那外甥简雄此刻是痛不欲生,看着自己的胸口,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胸口上面现在是有三朵碗口大小的梅花,他早晨起床的时候就一气吐了三碗 血。 晚媚给他种了梅花蛊,说是梅花开到七朵,他早起就要吐七碗血,那就神仙 也难救。 裘铁胆上来打量那梅花,手指按了按,眉头蹙成个川字:“那妖女只给你一 个人种了吗?她除了要见我,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我们四兄弟,已经给她杀掉一个,其余三个她都种了。”那简雄扁扁嘴: “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是要和您见面,说是除了我们三个,不许您带别人去。” 裘铁胆闻言将眉头收得更紧,铁胆在手里飞一样的旋转:“我去见她,她就 会给解药?” “是的,时间是明天,约在城郊岳王庙,她说只要见到你人,她立刻给解药。” “岳王庙……”一旁简府管家闻言沉吟:“那里四周空旷,一个人也藏不住 的,裘盟主还真不好布置。” “那就不布置,我单身赴约,亲自会一会这个妖女好了。”裘铁胆将大手一 挥,倒也端得是豪情万丈。 一旁随从的声音就显得气势不足了:“可是我看她就是有心谋害盟主,盟主 还是……” “正所谓邪不能胜正。”裘铁胆豪气干云地截断他话:“我裘铁胆一生怕过 谁来,城郊岳王庙,你们就等着看那妖女血溅庙台吧!” 铜镜跟前,方涵正在拿笔画花钿,画了很久都画不好,最后只好嘟嘴,拿笔 草草在额头画了条红痕。 画完之后她又拿起娘亲的敷粉,鼓起腮帮在脸上扑了几下。 这一扑过了头,她好像掉进面缸,变成了个无常鬼。 “小鬼,祝小鬼十三岁生辰快乐。”对着镜子她扮个鬼脸,连吐几下舌头, 拿袖子草草将粉抹了下,终于决定出门。 门外骄阳正好,下人见她出门,连忙碎步跟上,忙不迭地替她打伞:“盈盈 小姐是去药堂吗?这日头毒,小姐要小心别中暑。” 小姐大名方涵小名盈盈,大名无趣而小名却十分贴切。 “我自己打伞好了,你回去吧。”接过纸伞她盈盈一笑,瓜子脸上两个梨涡 :“我要和药堂的姐姐说会话,傍晚肯定回来。” 药堂的生意是一向的冷清,盈盈进门时,那里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芳 姐正埋头磨药。 盈盈见她磨得专心,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在她肩头猛然拍了一记。 芳姐吓了一跳,回头跺脚刮了她鼻子,声音沙沙地开口:“原来是你这小祖 宗,吓死我了。” 盈盈顿时有些奇怪:“芳姐你嗓子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也不知怎的,昨天可能受了寒,今天早起嗓子就哑了。”芳姐咳嗽两下, 拿杵子继续磨药:“你等一会,我把你的药磨好,回头让你带回去。” 盈盈哦了一声,在她身边托腮等她,右脚开始百无聊赖地画圈圈。 芳姐撇她一眼:“怎么大小姐好像不高兴,有心事?” “我娘忘记今天是我生辰。”盈盈扁起嘴,小小鼻尖上有几滴汗珠,模样无 比娇俏:“她只顾着她的顾郎,爹出事没多久就和爹划清界限,搬到晋城娘家来 住,和那小白脸出双入对,真是好没良心。” “那你相信你爹是坏人吗?象他们说的那样坏。”芳姐闲闲问了句。 “我爹是世上最好的人。”盈盈非常坚定地扬起尖下巴:“夏天摇扇子哄我 睡觉,冬天一夜起码给我盖三次被。我才不相信那些人放屁。” 芳姐笑了笑,继续磨药,不予置评。 盈盈顿时有些气急,站起来跺脚:“起码他不会忘记我生辰,申时岳王庙, 他一定会来。” “你不会又偷偷跑去见你爹吧……”芳姐皱起眉:“你娘知道了肯定打断你 腿。” “我见完就回来,姐姐不说,我娘哪里会知道。”盈盈上来拽住她一只袖管, 来来去去地摇:“姐姐一定要记得,我今天可是一直在和你聊天。” 芳姐无奈苦笑,额头那一朵梅花花钿逆光鲜亮,真是美丽非常。 盈盈的圆眼睛发出光来,继续拽住她袖子不放:“姐姐你这朵梅花好漂亮, 替我也弄个吧!” 芳姐磨不过她,只好回屋又找了张做好的梅花花钿,小心地替她贴上额头。 贴的时候她还好像想起什么,一边吩咐:“对了,你去岳王庙如果看见一个 老伯,就说解药已经来了。” 盈盈不解,她就低了头解释,有点忐忑不安:“老伯的儿子得了怪病,天天 去岳王庙祈福的,我这里刚巧有药到了,能解他儿子的病症,你要是见到他,就 顺便知会一声。” “就说解药已经来了?”盈盈点点头,又追了句。 芳姐嗯了声,头垂得更低,几乎不敢和她对视。 “那我走了芳姐姐,记得我说的话哦。”盈盈弯下腰来,看着她眼睛调皮地 一笑,鼻子快活地微微皱起。 说完之后她就出门,少女背影纤细,就这么溶进了金色的盛阳里。 芳姐这时才感觉到虚脱,人无力垂低,一只手按上心门,喃喃道:“但愿她 不是要害你盈盈,但愿她逼我说这些话,只是要和你开个玩笑,但愿……” ※※※※客栈,木桶里水汽蒙蒙,晚媚脱干净衣服,下水准备洗澡。 水没过肩膀那刻有只手伸来,手指穿过她带水的长发,一点点替她理顺。 有水珠滑过她肩膀,晶莹的一团,不破不分轻轻滑落。 身后小三感慨:“记得你来鬼门时皮肤还没这么滑,一转眼却已经三年过去 了。” 往事悠悠随水珠滑落,晚媚叹口气,捉住了他手:“我们将来有的是时间缠 绵,在你噬心蛊解了之后。” 小三不说话,湿吻盖上她唇,人也进水,两个人开始在一团水汽里彼此厮磨。 没有人比小三更熟悉晚媚的身体,他本来就是她欢爱的导师。 他知道她的极乐点在哪,中指探进一节再往前一点,也知道使多大力气她最 能消受。 私处已经半开,里面浸着温水,小三的手指象尾鱼在里面游动,每一次按压 都销人魂魄。 晚媚身子后仰,这时还能自制,知道抵开他:“我查过,噬心蛊对心肺伤害 极大,你……” “我不要紧,还能够抱着你,说明离死还远。”小三低声,俯下头来含住了 她乳尖。 右乳比左乳敏感,要小心含住拿舌尖打圈。 他对这具身体是如此熟悉,每一寸每一分都熟悉。 晚媚呻吟,湿漉漉的长发甩过来,盖住了小三头脸。 双腿的角度已经自然打开,切入毫无阻碍,小三又将手指探进她后庭,用一 个和抽插相同的频率打颤。 晚媚的理智沦丧,张开臂膀吊住他颈脖,木桶水花四溅,两个人在水汽里面 蒸腾,完全是两尾极乐的鱼。 “方盈盈不过是个孩子,我也没有行将就木,你不需要泯灭良心。”高潮即 将到来时小三哑声,眉头终于微微蹙紧。 晚媚通身毛孔张开,私处将他分身紧紧包覆,有细微水流从穴口涌出。 快感升上云端,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下坠。 可快感之后的空虚也是这么明显,有很长时间晚媚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开 口时却是先叹口气:“良心,怎么你以为我还有良心吗?” 小三起身,身上衣服湿透,形容有些狼狈。 晚媚看着他慢慢走远,步履有些飘浮,走到桌边时衣袖掠过唇角。 袖角有片暗红,很小很暗的一块,却让晚媚觉得无比触目惊心。 “我不会对方盈盈怎么样。”她咬了下唇,决定撒谎:“你不用管这些,只 要现在出发,阻拦方歌半盏茶功夫。” 小三回头,看着她眼睛,在找一个确认。 到最后他决定相信她,前去打开房门。 “我希望你保有起码的良心。”开门那刻他又道,不曾回头:“一点点干净 的地方,起码不残害弱小。” 晚媚沉默,一滴水从睫毛坠落,和她眼神一样的冰冰凉。 申时,盈盈准点来到岳王庙,觉得有点热,不停拿手掌扇风。 而裘铁胆和那晋城三少来得早了,见到庙里来了个小姑娘,集体一怔。 盈盈亮出她一口小白牙,冲裘铁胆笑得明媚:“这位伯伯你果然在啊,芳姐 姐让我告诉你,解药已经来了。” 裘铁胆的铁胆不转了,深深看她,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股妖气。 “解药在哪里?”他立起眉毛开口:“老夫既然来单刀赴会,你们最好也信 守承诺,把解药拿来。” 盈盈被他看得胆怯,长睫毛忽忽颤动,只好细声回答:“解药已经来了啊, 芳姐姐就让我告诉你这个。” 说这话时她脸逆光,不过额头那一朵梅花还是鲜亮,鲜亮得十分妖异。 裘铁胆凝目,终于发现这朵梅花和自己外甥胸口那朵一模一样。 刹那间他醍醐灌顶,铁胆又飞快地转了起来,冷声道:“这么说你就是解药, 老夫还真是眼拙呢。既然你来了,那么正主呢,她人在哪里?” “我怎么会是解药?”盈盈挠挠头:“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他要来?” 她本来是想说:你怎么知道我爹要来。 可是她爹是方歌,曾经的盟主现在的叛徒,是她娘绝对不允许她见的人。 所以她改口称他,改说你怎么知道他要来。 “他要来?这么说正主就要现身?”裘铁胆兴奋地张大了他的牛眼:“他是 几个人?” “他当然是一个人啦,又不是他们。” “正主也单刀赴会?”裘铁胆将眉一挑,伸手唤人:“雄儿你们三个出来, 把你们的解药带走。老夫要好好会下这个单刀来挑我裘某的狂人。” 只等了半盏茶功夫,裘铁胆就远远看见一条灰影正急掠而来。 来的正是方歌,被小三拖延了半盏茶功夫的方歌。 见到裘铁胆时他也一愣,灰衣隐隐飘动,问得沉声:“你怎么会在这里,盈 盈人呢?” 裘铁胆冷笑,铁胆不问是非,拖起道银光就向他袭来,招招都直取要害。 “方大侠武功自然高强,可想谋算我裘某人性命,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这一声爆喝也同样地是非不分,喝得方歌是一头雾水。 “我再问你一遍,盈盈在哪里。”退避了三招之后方歌终于拔剑,一把普通 的长剑,在他手间却凛凛当风,有种睥睨一切的气度。 方歌也有了怒意,也终于不再沉稳内敛。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人是盈盈,他唯一的女儿,而且是患有心疾的女儿。 同一时刻,岳王庙后院一间厢房,晋城三少们正围着盈盈打转。 有个人道:“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是不是打起来了,我们要不出去瞧瞧?” “刀剑无眼,你不怕死你就去瞧。”那周雄挥挥手:“我反正觉得,如今解 毒是最最要紧。” 解毒这两个字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兴趣,于是三人一起上来,把盈盈团团围住。 有一个人道:“她是解药?可这解药怎么用啊。” 盈盈恼了,厌烦他们直勾勾的眼光,发狠将脚一跺:“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 解药,你们有病不是,赶紧起开让我走。” 这一跺真真是娇俏无限,跺得那三人的眼光更热了。 晶莹剔透的脸,未曾完全发育的身体,青涩纤细,隐约有少女的体香。 这一切的一切让三个人不自觉吞咽口水。 终于有人发话:“有可能是要交合,交合了就能解毒。” 另外两人连忙点头。 院里这时悄悄地飘过一个人影,影子就落脚在窗外,透过破落的窗纸露出一 双媚眼。 来的是晚媚,比他们早到一刻,潜身在庙里的晚媚。 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 晚媚屏息,看着有一个人伸出手,将炙热手掌覆上了盈盈肩头。 三天气委实是燥热,晚媚额头坠下一丛汗珠,轻轻打湿了衣衫。 屋里周雄已经捂住了盈盈的嘴巴,一只手下探,正在试图分开她双腿。 而大殿上方歌和裘铁胆厮杀正欢,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 一切都正按计划进行。 盈盈患有心疾,被这三人折磨,根本撑不得多久。 可以想象方歌看见她尸身时的愤怒,也可以预见这愤怒的指向。 不管起因如何,是裘铁胆让他爱女蒙羞横尸当场。 而晚媚要的,无非就是这冲天一怒。 屋里的响动更大了,盈盈已经被分开了双腿,挣扎也已经变成了喘息。 周雄在她耳边呼着热气,说的话晚媚如此熟悉:“真是好货色呢,皮肤下面 好像发光,绒毛细细软软。” 晚媚心里一疼,好像有道熔岩从胸前涌过。 她看见了盈盈那双眼,里面满是惊恐无助。 鬼门已经铸就了她的铁石心肠,可这目光还是让她心动。 三年前的骆雪,不就是这样被逼迫成了晚媚吗。 那些在肌肤上游移的滚烫的手,身体被刺穿那一刻涌出的鲜血,所有的记忆 都如此鲜明,屈辱和痛苦远没有沉没。 小三的话在耳边盘旋:“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保有起码的良心。” 可同样在眼前盘旋的,还有小三的苍白脸色,以及那一口掩在袖角的血。 用这样一种方式去挽救小三的性命,算不算终不负他? 良知的底线和挽救爱人性命的机会,她到底该舍弃哪一样? 晚媚不知道。 她只看见屋里盈盈的裙子被翻起,而那三人都凑近前去,说是要看看粉红色 的花苞。 一滴汗落了下来,热汗,滚热,落在她透凉的心口。 一百招过去,方歌终于占到了上风。 庙的后院透来一丝腐朽气味的风,隐约夹着人声。 那样微弱的一点嘈杂声,方歌居然能从当中剥出一条声线,一条属于他女儿 的声线。 这条声线指引了方向,他毫不迟疑,剑花一挽人就往后院奔去。 裘铁胆的铁胆笔直追来,也一直追到后院,追进了那间破败的厢房。 房里满地都是鲜血,铺成了一条猩红的路。 路的那头是活生生的方盈盈,正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瑟瑟发抖。 晋城三少如今成了三具身首异处的死尸,而晚媚持鞭,如今就站在这片血泊 里。 方歌的出现让盈盈终于有力气哭出声来。 靠在爹爹肩头时,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刚才这三个人想……想看我下 面,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好看的,这个姐姐上来就把他们都杀……杀了,好 ……好多血。” 什么都不消多说,有这几句方歌已经明白一切。 “姑娘藏身在破庙,莫非是有先见之明,就等着救我女儿?”将女儿揽进怀 里后方歌发话,看晚媚时看得很深,眼波伸进了她心里去。 晚媚不说话,心里满满仍都是挣扎,衣服湿得通透。 “谁!是谁杀我雄儿!” 门后这时传来一声爆喝,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晚媚连忙往方歌身侧一靠,微微低头:“只要再做掉这老头,这次任务就算 完满了。” 一句话已经将方歌归为同谋。 庙外这时人声隐隐,是裘铁胆的随从按计划带人杀到。 裘铁胆的胆再大也不是铁打的,衡量之后人急忙后退,退到庙外自己人当中, 扬起巨掌发令:“围住围住,大叛徒方歌在里面,还有两个妖女,一个也别放走!” 破庙中间于是只剩下三个人三具尸首。 “你是鬼门绝杀,名叫晚媚,今年一十九岁,兵器是名鞭神隐。”方歌看着 晚媚,一字字发话:“如果我没猜错,今天这个局也是你布的,你想借裘铁胆的 手杀了盈盈,让我和武林结仇,从此归属你鬼门。” 一语中的所言不虚,方歌果然是方歌,是狠辣如公子也不舍得下杀手的人才。 晚媚的语气开始虚弱:“既然这样我也直说,你也看到,如今的武林是多么 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我家公子你也见过,你不觉得归顺他,让武林重新洗牌,是 更好的选择……” “该怎么选择由我来定。”方歌沉声,开始打量四周地形:“你只需要告诉 我为什么要改变计划,为什么要现身杀人。” 晚媚将牙咬了又咬,却是一个字也回答不出。 方歌开始冷笑:“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良心发现,愚蠢到以为方某会吃你这 套苦肉计。” 晚媚不反驳,只是抬眼和他对视。 眼底里还有残留的挣扎,挣扎到汗透重衣,如果方歌真有慧眼,应该看得出 身体不会说谎。 看了她有一会后,方歌眼里的锐意一分分退减,气氛终于缓和。 而他怀里的盈盈这时却突然软了下去,嘴唇发紫按住心门,脸孔象纸片一样 雪白。 方歌错神,连忙将掌抵上她后背,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外头裘铁胆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我看你们还是束手投降,也省得杀戮 一场。” 方歌的方寸终于是有一丝乱了,发声时真气回荡,直冲人耳膜。 “我女儿心疾发作,你们先放她出去治病。” 外头一阵寂静。 “放她出去,我就束手就擒。” 又是一阵寂静,然后是裘铁胆的狂笑:“放小妖女出去?谁知道你使什么诡 计,要留下就都留下,否则刀剑无情,你们三个都得替我雄儿填命!” 毫无商榷的余地,裘铁胆本来就是认死理一根筋。 方歌将头垂低,额角靠上女儿心门,恍然间白发又添几根。 “帮我杀出去,救了我女儿,我就归顺你家公子。” 到最后他抬头,眼角里皱纹细密,写的都是无奈和沧桑。 ※※※※ 两个人杀出去本就不难,更何况后来又来了个小三。 盈盈是毫发无损地被带了出来,方歌杀到力竭,抱着她一个踉跄,两个人一 起栽倒在地。 夕阳这时一片灿烂,盈盈突然醒了,露出细碎的贝齿一笑:“爹你抱不动我 了,盈盈已经长大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不祥。 盈盈将鼻子皱起,尖下巴向上一抬,神情无限向往,紧接着又道:“其实爹 和娘一起,带着盈盈,盈盈才最开心。” 这句又是无限唏嘘,唏嘘到方歌无言以对。 之后就再没有声响了,盈盈的眉眼凝冻在这个向往的表情中,不无遗憾地停 止了呼吸。 无言以对的父亲,就这样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离去。 方歌沉默,那寂静比死还冷。 晚媚在原地踟躇,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方歌右手还握着长剑,听到她的脚步突然起势,剑尖一荡就向她杀来。 一恸动天,那剑意凛凛根本无法阻挡。 晚媚连连后退,一旁的小三却毫无动作,直到晚媚退无可退,这才闪身上前, 斜掌迎上剑风。 剑刃应声划破他手掌,刺穿他肩头,又毫不停顿,往前刺破了他身后晚媚的 肌肤。 青锋三尺,滴着两个人的鲜血。 方歌的头发沾血,往后逆飞,看他时不无悲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主子, 你还一心维护她做什么!” 小三轻轻垂下眼,语气甚是平静,道:“她是对是错,我不想评说,但对错 都和我相关,我愿意替她承担。” 方歌失笑,过许久才将剑拔出,踉跄退后。 “有情有义,鬼门这种污浊地,居然也会开出莲花,有人死生不负……” 丢下这句话后他飞也似的离去,抱着盈盈渐冷的尸身。 晚媚虚脱,扶着小三肩头才能站稳。 夕阳之下两人无语,影子被渐渐拉长,叠到了一处。 晋城尹府。 见到方歌和盈盈尸身时尹蓝一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高了嗓子。 “顾郎,顾郎……”这声音在她家四壁回荡。 府邸富贵九曲十回,她唤的人一时没曾听见。 这里是她娘家,她是晋城尹府的独生女,出身高贵素来娇惯。 方歌出事之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和这个叛徒撇清关系,带女儿搬回了娘家。 对此方歌并无异议。 婚后她和她的顾郎暗通曲款,方歌也只当从不知晓。 对她,他素来忍让。 可今天他咄咄相逼,来来去去一句:“盈盈希望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你和我 一起,把盈盈好好安葬了吧。” 尹蓝的嗓子尖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约盈盈见你,你明知道这样会害死她… …” “申时岳王庙,每个月我和她约见一次,你这做娘亲的居然一点不知道。” “可是我这做娘亲的不会害死她!” 两人针锋相对,方歌面无表情,而尹蓝泪流满面,一样的都是心乱如麻。 顾郎这时来了,看见方歌后连忙握剑在手,脸色青白写满戒备。 方歌斜眼看他,满脸都是不屑:“你不妨再去找个百十把剑来傍身,把自己 傍成刺猬,看我能不能一剑把你戳个透心凉。” 那顾郎发抖,剑尖也发抖,对着方歌不住摇晃。 尹蓝这时抢身上来,夺过剑步步走近,一直近到方歌胸前:“把女儿还我, 还给我之后你滚!” “我说过,你和我一起,我们把盈盈好好安葬。” “我说了,把女儿还我!” 又是针锋相对,在一起生活十四年,永远不变的针锋相对。 尹蓝开始失控,和盈盈一般无二的瓜子脸上泪水纵横:“你娶我不过是因为 我尹家财势,我已经被你荼毒半生,你到底还想怎样!” 怨愤已经失去控制,那把长剑也失去控制,一记刺进了方歌胸膛。 猩红四溅,热血滴上了盈盈脸颊,弄脏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我容你让你,算是荼毒你半生。那你呢,你跟我十四年,可有一天真心? 可曾知道,什么叫有情有义死生不负?” 方歌低头,这句话说得声线极低。 那顾郎见他受创,声音却是高了起来:“就你这种叛徒人渣,也配说有情有 义,我呸!” 尹府外头这时脚步声嘈杂,裘铁胆的铁胆互撞,人没进门声音已经传来。 顾郎的底气于是更足了,趾高气昂地后退:“我看你这次是插翅难……” 难逃的逃字哽在了喉口,方歌伸手,将胸膛长剑拔下,脱手就钉进了他咽喉。 “懂得有所不为、有情有义的鬼门;颠倒是非、半分余地不留的所谓正道。 这世间的正邪,还真真是难辨分晓。”杀人之后方歌冷笑,起身将盈盈抱得更紧。 “来吧。”在血泊中他起身,将眼冷冷横扫:“我倒要看看,我和诸位恩断 义绝,手下再不容情,你们又还有谁能阻我去路!” “姑娘留步。” 同一时刻,同在晋城,晚媚的去路也被人拦住了。 晚媚怔怔下望,发现脚底匍匐着一个乞丐,双腿折断头发披散,脸上满是伤 痕,模样很是可怖。 她并没有多少同情心好施舍,于是抬了抬腿,准备摆脱这人纠缠。 “姑娘有没有听过落涯风啊?”那乞丐扯住她裙角又说了句。 晚媚定身,缓缓弯腰下来,掏出了一锭碎银。 “落涯风,落涯时耳畔吹过的风。”那乞丐坐起身子,乘她弯腰时在她身边 耳语:“那是,自由的声音……” 第十五章。无明夜(上) 一回到鬼门之后,晚媚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姹萝。 卧房里还是昏暗不明,而姹萝是依旧躺在那张贵妃塌,一只手抱着她的黑猫。 黑猫的眼睛很亮,碧惨惨地打量晚媚。 晚媚上前,打开手里长匣:“启禀门主,属下在晋城遇到姹妩,原来那天她 被小三打下悬崖并没有死。属下已经将她杀了,这就是将她血放干之后,取出的 血蛊虫,一共二十条。” 姹萝伸出手指来,拨了下那些半僵硬的暗红色小虫,似笑非笑地看着晚媚: “据鬼眼回报,姹妩死前还和你耳语,媚姑娘方不方便告诉我,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和教主同进鬼门,鬼门不该这么对她,要我替她报仇。”晚媚回答, 并没有一丝犹豫。 姹萝笑了,伸手摸黑猫的颈项:“媚姑娘实话告诉我,是表示不会替她报仇, 对我示忠吗?” 晚媚不语,只是将头垂低。 明争不如暗斗,这是她和姹萝都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姹萝笑得益发亲和,伸指将那长匣‘啪’一声合上,道:“既然媚姑娘示忠, 那我也要有所表示,这匣子血蛊就赏你。” 晚媚意外,不明究里地抬头。 黑猫似乎也感觉到气氛里的诡异,不安地扭了下腰。 姹萝摸摸它头,往后斜躺,一只手挥了挥:“你没听错,这匣子血蛊我赏你。 你去吧,公子必然在等你。” 听竹院,晚媚抱着那匣血蛊挑开门帘,心里有些忐忑。 很是奇怪,门里居然有火光,公子正坐在床边,静待火盆里东西燃尽。 晚媚于是上前,垂低了头,道:“晚媚没能收服方歌,让公子失望了。” 公子不语,侧头听火苗的噼啪声,许久才道:“我不失望,你已经让方歌反 了,这火盆里烧的就是他才差人送来的东西,都是我鬼门的资料,还有我们诬陷 他嫁祸血莲教的证据。” 晚媚吃惊,于是也转头,看那些纸张转瞬被火苗吞尽。 公子的双手又交叠到了一起,习惯性的微微侧脸:“如果你不临时改变计划, 就算方盈盈死了,方歌也会猜中是我鬼门做的,不会和武林撕破脸。我该恭喜你, 因舍而有得。” 晚媚的心脏又开始抢拍跳动,很小心地发问:“这么说,方歌已经归顺鬼门? 那我是不是……?” “归顺?未必,他只是向我示好,却自然有他的盘算。”公子沉吟:“不过 你也算没让我失望,我决定传你心法。” 晚媚振奋,又轻轻打开了那只长匣:“这是门主才赏我的血蛊,公子你看要 不要种。” 公子侧耳,听了听后拈起一只,划开晚媚手腕。 “二十只血蛊虫,可增内力百年,为什么不种。”血蛊虫逆经脉而上时,晚 媚听见公子低语:“不管姹萝赏你这个是出于什么考虑,你先承她这个情。” 晚媚咬牙,只听见门外一阵疾风掠过,呼啦拉拍过翠竹,就好比浪涌浅滩。 夏风后多有急雨,晚媚只觉得自己的心波也被这阵风吹开了,一瞬间已是巨 浪铺天。 万事皆已具备,她不再需要东风。 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将姹萝从她那个位子拉下。 ※※※※入冬,第一场雪在傍晚时分开始下,越夜越急。 到寅时绝杀院已经是一片素白,雪停了,而刚落的雪疏松绵软,就象棉花糖。 晚媚就在这时迈出了门来,鞋子提在手间,赤脚踏上了新雪。 血蛊虫在燥动,身体好像着了一把火,她干脆脱尽衣衫,在雪地里躺了下来。 赤裸身子埋在雪间,那种清冷就直入骨髓,晚媚觉得舒畅,于是弓起后腰, 在雪地上散开头发,开始催动内力。 蛊虫在血脉里燃着一把温火,她的身体变成了一种奇妙的粉红色,极淡极淡 的粉红,里面似乎有微光透出。 乳尖立了起来,晶莹的一颗圆珠,诱惑着谁去咬它一口。 晚媚呼了口气,五指张开,迎风拂动。 半空里飞起点点荧火,荧蛊在她手心聚拢,自如变换着形状,最后变成了蝴 蝶一捧。 内力从指尖催动,蝶群忽一声飞上晚媚身体,在她乳尖停留,似乎正在那粉 色花苞采粉。 晚媚闭上眼,下颚微收,感觉真气依次流过身体一百零八个穴位。 而那蝴蝶也没离开她操控,正一只只飞过她紧实的腰肢,绕着她肚脐,围成 了一个规整的圆。 空气里有了欲望的味道,她四周的新雪溶化,水汽隐隐弥漫,似乎也正随欲 望蒸腾。 这一片迷离当中蝴蝶也振奋,几个起落全部没进了她肚皮,直往她私处冲去。 私处于是就好比亮起了盏灯,一盏幽幽荧亮的灯。 看得见粉色微张的入口,入口处一粒最是敏感的珍珠,还有那上面修整成一 个完美三角的毛发。 晚媚轻呼口气,双腿弯起,交错着摩擦了下。 蝴蝶开始在她私处里涌动,疯狂地彼此纠缠,从入口处出出进进,似乎正在 交合。 有透明的液体涌出,表示身体正承欢爱,所以叫做爱液。 蝴蝶在那爱液前顿住了,忽然间汇拢,全部化成股荧亮的水,从私处里倾泻 而出。 这一幕也未免太淫靡诡异,躲在梨树后的二月难耐刺激,终于忍不住发出了 声呻吟。 他如今就是这绝杀院里的鬼眼,因为学过忍术,所以只要不发声,藏在暗处 根本没人能够发觉。 可是他呻吟了,虽然极低极低。 晚媚身下那团荧蛊似乎有灵,闻声忽一下前来,在他脸前围成了个圆。 二月的脸被照亮,只是那么一瞬,晚媚躺在雪地,根本没有可能看见。 他暗吁口气,连忙催动忍术,又将身体没入黑暗。 荧蛊四散,晚媚也起身,拿起她的衣服鞋子,踩雪回屋。 绝杀院又恢复寂静,雪又开始下,从缓渐渐到急。 二月消失。 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 隔日,正午艳阳高照,小三在房里吐纳,将破魂出鞘,对光看剑。 二月端一碗银耳羹过来,很是规矩地敲门。 小三回来之后,他就留在晚媚院里做管事,其实也就是奴才们的头。 影子和鬼眼分属两个部门,因为他曾做过影子,所以晚媚反而从没怀疑过他。 他也很守本分,进门之后弯腰,恭敬地把银耳羹放下。 小三抬头,第一次和他说话,两个字:“谢谢。” 二月又弯腰,还没来得及回话,眼前突然一道青芒杀到。 破魂剑的剑芒,已经离剑而出刺进了他胸膛,不过没要他命,只是刺进了空 穴。 二月怔怔,眼看着胸前血迹湮出,开了朵碗大的血花。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门后的晚媚现身,神隐挽成鞭花,托住了他往前栽倒的 身子。 “一剑穿心的滋味如何?”等他站稳后晚媚发话,手指在他伤口流连:“如 果不想死,你就好好听完我说话。” 二月果然安静,没喊也没叫。 对话于是开始。 “阁下觉得我将来成为门主的机会有多大?” “很大,可以说非常大。” “那你是不是誓死效忠姹萝?” “二月贪生逐利,媚姑娘早就知道。” “我成为门主之后,你做刑堂堂主,这个利够不够大?” 二月沉默,但眼色已经说明一切。 “那么媚姑娘要我做什么,来换这个利?”停顿片刻后,他看住了晚媚。 生意成交,一切顺利。 晚媚掷下赌注,赌他贪生逐利,是个识时务的所谓俊杰。 对弈于是开始,当晚丑时,二月就前去求见姹萝。 姹萝坐在桌前,正在吃刑风送来的养颜粉,吃完一包又一包。 “这花花绿绿的十几包,我真怀疑不是什么养颜粉,是毒药,你下慢毒来害 我。”边吃她还边抱怨。 一旁刑风翻眼:“我是给你下毒,那请门主别吃,治我死罪。” 姹萝啐他一口,把东西依次吃完,又喝杯西柚蜂蜜茶清口,这才看向二月, 问:“找我什么事,那边有动静没有?” “有。” “多大的动静,说来听听。” 二月不发话,只是将张羊皮纸递了上去。 一张半焦的羊皮纸,左上角画着枝妖魅的蛇蔓。 姹萝看的时候,二月就在一旁敛首,轻声解释:“夜半三更,他们拿这个来 看,好像还不是第一次看,说什么蛇蔓这种东西其实可以克制,还提到公子。” 姹萝眯眼,食指叩桌沉吟:“这么容易拿到,也许是她造假,故意留给你看。” 二月的头垂得更低:“苏轻涯那一战,门主派我偷偷跟随,现在想来,幽禅 死前好像的确给了她样东西,隐约就是张纸。” 姹萝显然心动,将纸捏牢:“蛇蔓让人功力大进容颜不老,如果真能控制, 那可极好。” 刑风冷笑,显然不屑:“那也不能以身犯险,说不定正落她圈套。” “以身犯险?当然不会。”姹萝挑眉,笑得灿烂:“我自然会先找别人种, 再依这方子相克,保证犯险的不是我。” 无明夜(中) 二蛇蔓是稀有蛊种,虽然刑风精通百蛊,可也不能说有便有。 半个月之后,姹萝不耐,决定按照羊皮纸上所说,在月圆前夜先弄解药。 按照纸上的说法,解药的生成叫做蛊合,需要两个宿主。 “种蛊十年以上,内力丰厚的男女各一名……”念着纸上字句姹萝沉吟,回 头看刑风:“这样的男女,鬼门一共有几对。” 刑风神色复杂,沉默了有一会,才轻声答道:“连你我一共能凑出四对。” “那么就是有三对可用。”姹萝紧接了句,毫不犹豫:“你去安排一下,看 是一对一对试还是一起试。” 刑风不动,上来替她拔白头发,边拔边叹息:“其实你我都老了,又何苦来 犯险。你武功已经独步江湖,种不种蛇蔓又有什么妨碍。” “有什么妨碍莫非你不知道?”姹萝闻言回头,有些不可置信:“你几时开 始和我生分,不再是我肚里的蛔虫?” 刑风沉默,将手缓缓放低。 种上蛇蔓,武艺能和公子匹敌,从此不再受他钳制。 这便是姹萝的心思,他如何会不知道。 可姹萝就永远不会知道,在鬼门十年以上不容易,那之中有他不想伤害的故 人。 他的心思不重要,她没有功夫也没有必要去揣摩。 “好了你去吧,照我说的去做。” 武断无情,这才是标准姹萝式语气和风格。 而他弯腰说是,也只好和十八年里的每一天一样,舍弃自己心思,无条件顺 从。 蛊合在第二天进行,水汽氤氲的浴池边,三对男女依次站好,排在了姹萝跟 前。 姹萝流目,看他们时自然就将人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有用的,六个人当中只有月影,所以她也笑得分外怜惜:“影姑娘另 外还有任务,现在请先回去。” 另一类当然就是可有可无的,剩下的有五个,她也含笑,笑容叫人不寒而栗, 象看件摆设一样看着他们,道:“也没什么,叫各位来就是做个试验,不一定会 死。” 说完她便转头,抚着才修的指甲看刑风,不说话,只是看他。 刑风叹口气,半旧的衣衫缓缓飘动,弯下了腰:“的确还有一个人选,是碧 烟,可是她不合适。” “合不合适,应该由我来定。”姹萝吹了吹指甲,仍是看他,语气不急不缓。 浴池里这时被人撒下花粉,满池子的热水变成浅粉色,香气也隐约飘荡,是 介于桃花和杏花之间的味道。 有四个人已经被剥掉衣衫,赤裸着背靠背站在水池里。 池边还站着的那个人是风竹,因为落单,所以还在等待。 姹萝又吹口指甲,不再看刑风:“你该知道考验我耐心的代价。” 刑风半跪,将带来的木匣一一摆到池边,摆完后对着池水发怔,许久才挥手 :“去请碧烟来。” 碧烟很快到来,是个看来已经色衰的女子,尖下巴圆眼睛,然而已经不是十 分可人。 来鬼门已经十五年,最高她也曾经做过天杀,可因为任务失败被贬,如今只 是个穷途末路的地杀而已。 姹萝靠在躺椅,示意让她在自己跟前半跪,挑起了她下巴,食指一拂,拂过 她额头的伤疤,和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这个疤从何而来。” 碧烟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那是她来鬼门之后的第二天,人还怯生生的,到姹萝那里听差, 一句话要听几遍才懂。 那时的姹萝还只是天杀,院门上刻着个“萝”字,满院都种着藤萝。 就在碧烟发傻的时候院里来人,急旋风似地裹了进来,满院子乱翻,恨不能 掘地三尺。 她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只是看见刑风将手伸进姹萝衣袖,将什么东西收进 了自己手中。 直觉告诉她,这样东西肯定很紧要,而刑风将东西自己收下,是在替主子犯 险。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她当时往前,手从刑风袖管掠过,摊开掌心,示意他 将东西递给自己。 刑风扭头看她,两人四目对视。 那一眼碧烟永远记得。 瞳仁是深茶色,刑风的眼深邃然而干净,当时深深看她,由犹豫到坚定,最 终放开了掌心。 东西于是到了碧烟这里,姹萝他们终于涉险过关。 到人走后她才感觉到害怕,腿发软身子打颤,人往前一栽,额头撞上了桌角。 桌子是花梨木的,撞得她头晕目眩,当堂就流了血。 刑风当时上前扶她,她把东西乘势又送回他手里,一切做的了无痕迹。 从始至终,刑风没说过一句感谢。 可碧烟知道他心存眷顾,自己是因为当时的一个善念,所以才能在鬼门存活 至今。 就是这一点眷顾,让她心存温暖,所以到现在仍能笑得坦然,看姹萝时并无 畏惧,很是平静回她:“因为这个伤疤,碧烟才能苟活,说起来要感谢门主仁慈。” 姹萝笑,因为仁慈这个字眼笑得花枝乱颤,将她衣服一件件剥落,手又掠过 那个伤疤:“所以说我已经仁至义尽,往后怎么对你,你都不会有怨言是不是?” “是。” “好姑娘,真是好姑娘。”姹萝抚掌大笑,将手一指池水:“那你就下去吧, 和风竹一对。” 碧烟依言下水,也和风竹背靠背,低头,并不看刑风一眼。 刑风打开盒子,里面原来装的都是蛊虫,分冰蓝和无色两种,装了满满六盒。 姹萝伸脚,荡了荡池水,眼里满是兴奋,对刑风挥手:“好了你去吧,下来 场景激烈,你可千万看不得。” 刑风不语,抱着木匣下水,意思是要亲自给他们落蛊。 冰蓝色的蛊虫是寒蛊,给女子下。而无色的那种就叫做无色,给男子下。 寒蛊怕热,如果宿主在欢爱时达到高潮,就会很自然地聚往一处。 而男子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控制无色,在同一时刻催动真气,让无色随精液 一起射进女子身体。 无色能够吞噬蛊虫,本来也是解蛊的配方之一。 可按照羊皮纸上说,四十九条寒蛊加四十九条无色,如果在恰当时机融合, 就能生成寒魄,成为克制蛇蔓的解药。 相克者未必不能相生,从原理上讲,刑风并不怀疑这样能生出更强的寒蛊。 所以他冷着脸,对眼前的两个人交代:“我说过的话你们记住,要想成功, 必须两个人同时达到高潮。” 那两人点头,在水中开始湿吻。 刑风又往前,替另外两个人种上。 身后的激烈场景已经让色戒开始发作,他的步子沉缓,走到碧烟跟前时已十 分艰难。 姹萝的脚还留在池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没有表情看他。 刑风的脚步停住,只听见她在上方冷笑,声音无比怨毒:“你惩罚自己来折 磨我是吗?一个碧烟,就对你这么重要?” 那一刻刑风突然明白,自己是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姹萝的怨毒,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字眼。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横空已经有一粒东西飞来。 是一粒剥好的桂圆,黑色,毫无转圜余地飞进了碧烟眼眶。 碧烟摇晃,却没有痛呼,只是静静听着眼珠‘滋’一声碎裂,然后有血从眼 眶下落,滴滴答答落到水面。 刑风眼前发黯,人从水面拔身而起,湿漉漉地站在了姹萝跟前。 姹萝又拈起一颗桂圆,拿眼斜他:“如果要替她求情,你最好是趁现在。” 刑风低头,看身上水珠一滴滴下落,忽然间觉得无比凄凉,千言万语在那一 刻突然无从诉说。 “我不念旧情,心如蛇蝎是吧?”姹萝笑,将桂圆送进嘴巴:“那你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好心,又或者如果好心,老天爷会不会把我的青春和幸福还我。” 刑风无言,脸色渐渐灰败。 有人下水,替碧烟和风竹都种上了蛊虫。 池子里于是有三对男女在求欢,而寒蛊也渐渐发作,在池中弥漫寒气,不久 就在水面结了层冰。 风竹在碧烟身体里面进出,推着她身体,头埋在她乳房,渐渐将她后背推上 了冰面。 碧烟喘息,伸手去拨弄私处的珍珠,一边观察风竹神色。 风竹喉咙发出呜咽,恶狠狠切了几下后抱住她腰肢,想把她抱到自己胯上来。 冰面上撕拉一响,碧烟的确被他抱起,可后背的皮子却被寒冰沾住,有半块 离开她身体,血淋淋地留在了原处。 姹萝见状‘噗哧’一声笑了,人完全放松,斜躺下来,食指一下一下弹着扶 手。 “多好玩,我就知道,在水里面会好玩万分。” 她吃吃笑,双眼放着光,就好像小孩子在街边看猴戏一样开心。 刑风还是无言,身上池水渐渐冷却,凝成了冰,刺骨寒凉。 “启禀门主,刑风告退。” 片刻过后他终于开口,那声音虚弱,恍然间已是了无生气。 ※※※※ 半夜的习武场,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寒风飒飒。 刑风走到场地正中,找到那几块染血的红砖,缓缓蹲低了身子。 一年之前,流光就是在这里丧命,今天是她死祭。 死前她说的那句话,刑风至今仍清楚记得。 ――“你就继续纵容她吧,助纣为虐。看她来日成魔,最终可有好报。” 这句话如今言犹在耳,好像还越来越深刻,无时无刻不在他脑间盘旋。 “她已经成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流光,除了陪她堕落,是不是就不再有第 二个选择。”手指抚过青砖时他低语,指甲沾上砖缝的血迹,慢慢的已是满手血 污。 流光不能回答他,流光已经作古。 即将作古的还有碧烟,所有故人都将作古,这世上就只剩下了他和姹萝。 剩下他们两,形影相吊对视成魔。 “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当然没有。”到最后刑风起身,自己说服自己,步伐 踉跄而去。 是夜刑风大醉,十几年来第一次喝醉。 也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他没替姹萝调配养颜粉。 花花绿绿的养颜粉,一共十三包,每个月刑风会送去两次,一次月头,一次 是月中,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四年。 “养颜粉,吃了不老,这个慌扯得还真是烂。”醉眼惺忪时刑风还不忘记笑, 边笑边趴上桌面。 那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当然不是养颜粉,姹萝说的没错,他在骗她。 那些是百蛊,研磨好了口服,会透进血脉,饲喂姹萝体内的蛊王。 每个月两次,刑风要做这种研磨。 有的蛊虫可以死后研磨,晒干成粉,而有的却是要他种在自己血脉里,到做 药的前一天再放血逼迫它们出来。 姹萝从来不知道,她就是靠这个慢慢压制住了蛊王,而刑风是以身饲蛊,用 最笨的法子,最终学会了操控百蛊。 十四年了,除却今夜,刑风从来不曾怠工。 而今夜无明,天上无星无月,没有光,所以连影子也怠工。 “多好的借口,难怪说一切都有天意。”刑风喃喃,一转身睡熟,多少年来 第一次睡得安宁,一梦到天光。 无明夜(下) 三一夜过去,所谓蛊合根本没有成功,姹萝玩得无聊,于是打个哈欠喊人: “叫媚姑娘和小三来。” 晚媚和小三很快来了,垂头站在池边。 姹萝还是笑,将羊皮纸在膝上摊开,一边叹气:“我按照这上面的法子来做, 可总不能成功。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诀没掌握呢?” 晚媚抬头,抿了抿唇,又将头垂低,看着脚尖回她:“这法子是血莲教的人 给我,我看着很玄,所以才没有呈给……” 一句话还没说完,池子里却有了异动。 已经接近弥留的风竹居然挣扎着起身,身子前倾,牢牢看住了小三。 那目光小三懂得,是求救外加要挟的意思。 他没有回应。 计划施行到这步,已经没有了退路。 风竹冷笑,由绝望里生出怨恨,慢慢转身,看向姹萝。 “启禀门主,风竹有事要说。” 这句话在池面响起时,小三阖上双眼,听见了命运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绝杀院,晚媚在窗前坐下,端起杯子,仰头仰了很久,才发现杯里根本没水。 风竹要说的事很简单,就是流光试探姹萝最终丧命,一切的一切都是小三的 主意。 小三当然否认,可姹萝兴致大起,又哪里会放过他。 她说的没错:“到底是不是,有没有受人指使,刑堂里面自见分晓。” 刑堂晚媚只去过一次,却绝对终生难忘。 听到姹萝这句时,她的手已经按上神隐,所有真气也已经贯上了手臂。 小三就在这时抬了头,眼波平静,只是看她。 她能看见他眼底的潜台词,是要她忍耐,只是忍耐一天而已。 今晚就将月圆,刑风没给姹萝送来养颜粉,那么蛊王必将反噬,三天之内, 姹萝功力必定折损过半。 为这一天他们已经谋划太久。 造羊皮纸,提条件说宿主必须中蛊十年以上,是因为这样人选中就能覆盖碧 烟,能够让姹萝灭了自己在鬼门最后一个故人,同时寒了刑风的心。 蛊合的日子定在月圆前夜,是因为这天是流光的忌日,单这日子就能触动刑 风心事。 刑风痴枉她当然知道,所以她并不指望他能和姹萝反目。 她要的,就只是他寒心,只是他怠一次工而已。 因为姹妩死前跟她耳语:“姹萝的弱点就是刑风,只要哪天刑风不再给她送 所谓的养颜粉,那么她体内蛊王必然反噬。” 一切都已经如愿,只要过得今夜,等姹萝功力大损,她就有把握发出挑战, 以绝杀的位子挑战并战胜她。 ――成败就在此一举,那么多坎坷已经过去,又何必在意多这一天的苦痛。 沉默的小三用眼神这样告诉她,无比的坚定。 因为这坚定她回到绝杀院,坐到了窗前,开始忍耐,开始如此憎厌白天。 头顶狂阳不落,她就盯着桌前那道光线,看它一寸寸挪移,目光定定,不再 有第二个动作。 终于日落星起,终于要等到月圆,她已经几乎不会呼吸,单手握着神隐,握 到鞭柄都要破碎。 姹萝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踏碎月色,姿态妖娆笑容妩媚。 进屋后她挑了张舒服的位子坐,一贯的身子半斜,未语先笑:“媚姑娘可知 道我从哪里来?” “当然是刑堂,相信姑娘一定猜得到。” 晚媚闻言沉默,突然间就恢复了平静,那种风浪中心绝望的平静。 姹萝的笑又凑到了跟前:“刑堂主现在正在伺候你影子,拿一把精致的小锤, 从脚趾头开始敲他骨头,一寸寸敲得粉碎,目前已经敲到小腿。” 晚媚还是沉默。 “他已经承认挑拨流光,但否认是受你指使,对你真真是心无二意。” 说这句时姹萝仰头,神色是无比快意。 窗外月圆辉朗,从她脸上,晚媚根本看不见蛊王反噬的痕迹。 可是沉默终究被打破,她已经身不由己,听见自己在说:“明早辰时,晚媚 挑战门主,还请门主成全。” 姹萝展颜,为她这一句心花怒放,挑起了眉:“姑娘挑战我当然不回绝,我 这人一向好相与。” 晚媚的手开始颤抖。 姹萝看她,叹口气:“说来也巧,我以为自己已经收服蛊王,可今夜它居然 反噬,明早你挑战我,还真是说不准谁输谁赢。” 一句话又燃起希望,晚媚凝目,从她眼底看到红痕,一条条纵横交错。 蛊王反噬,宿主眼底就会现出红痕,这特征绝对无法伪装。 “反噬之后我只剩五成功力,你说明早我们谁会赢呢?”姹萝和声,由得她 去看,又开始玩指甲。 晚媚不应,已经在盘算将挑战提前。 屋里流过寒风,烛火开始摇曳。 在这空当姹萝双眼华光大盛,依次流过七彩,牢牢看准了那根蜡烛。 蜡烛燃起熊火,居然在片刻间就被烧尽。 五成功力就得如此,当日她和流光一战,根本就是在保存实力。 晚媚通身一凉,从头到脚从手到心。 姹萝不笑了,立起身,将手搁到她肩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小三下噬心蛊, 又为什么把那二十条血蛊赏你吗?” “我就是要你急。”停顿片刻后,她将唇凑上晚媚耳朵:“因为假以时日你 必定超过我,我就只好推你一把,要你急不可耐来救你影子,要你以为自己已经 足够实力来挑战我。” “今夜是最后一夜,我恩准你去刑堂,凭吊你们伟大的爱情。” 说完这句姹萝心满意足,终于又踏月而去,姿态还是风流无比。 ※※※※ 听竹院,凤凰竹四季常青,竹浪还是一波接一波。 可是那里面没有公子,晚媚满怀希望的来,等到的却是他随从的一句:“公 子最近不在,只有一句话转告媚姑娘,说是姑娘如果连这关都过不了,那么以后 也不必再来听竹院。” 希望瞬时落空,晚媚在那竹浪声中站着,听竹听了很久,这才转身,朝刑堂 方向迈步。 刑堂是间半地下室,弯腰进门后,潮气扑面而来。 一进又一进刑房在身侧掠过,一色的黑暗无声,好像幽冥的鬼眼。 晚媚往前,无声低头,心事太多反而沉寂。 最后一进刑房的灯亮着,她顿住脚步,将肺里空气统统吐尽,这才转身。 灯下果然有她的小三,五官清秀眼底淡淡青痕,白衣依旧干净。 刑堂主是个艺术家,上刑上得毫不破坏美感。 小三只是坐在地面,袜子被褪干净,两条腿固定在一张矮凳上而已。 晚媚进来时刑风也正恰巧举捶,落力无比精准,一记就将小三左踝骨敲得粉 碎。 小三吸气,抬头看着晚媚,将那声痛呼又生生咽了回去。 而刑风则是头也不抬,将锤举起,道:“还有一边,事情不能只做一半,麻 烦媚姑娘稍等。” 语毕锤落,右踝骨应声粉碎,比刚才那一记还要利落干脆。 这次小三连气都没吸,只是薄汗聚集,‘滴答’一声从额头坠落。 “好了。”做完事情后刑风立身,人往门口退:“半个时辰之后我来敲另外 两根,媚姑娘你有半个时辰说话。” 晚媚在门口摇晃,被他撞了下肩,这才如梦初醒,一步步挨到小三身边。 小三坐在原处看她,冷汗如瀑,抵死的沉默。 晚媚将唇凑到他耳边,头搁上了他肩,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缓,道:“我 现在就救你出去,如果出不去,那么就一起死。” 小三怔怔,目不转睛看她,无比疑惑。 晚媚于是苦笑:“姹萝保存实力,我估计错误,就算她只剩五成功力,那也 在我之上,明天我是毫无胜算。” 说完她就抽出神隐,鞭尾横扫,忽一声就击碎了小三脚上的铁铐。 小三脸色苍白,将腿往里收了收,缓缓将手臂张开。 晚媚笑,将身子蹲低,让他将自己环抱。 那双手臂收紧,将她抱了片刻后松开,向下捉住了她双掌。 刑室之内突然起风,烛火顿灭,一切浸入黑暗。 半个时辰过后刑风归来,将烛火点燃,两人是已经分开。 小三还在原地坐着,脸色已见灰败,而晚媚是在门口,人半跪,一双手瑟瑟 发抖。 刑风往前,对那断成两截的铁铐并不表示惊讶,一转眼又找来一副,将小三 双腿放直,喀嚓一声重新铐上矮凳。 小三将头竖直,这夜第一次打破沉默,轻声道:“主子你可以回去了。” 晚媚扶着门框,用尽身体里全部气力,这才将脊背立直,缓缓转过身去。 刑风又举锤,在落下之前晚媚回头,匆匆看了小三一眼。 小三弯起嘴角,眼半眯,忽然间就对她微微一笑。 那笑是无力至极苍凉至极,转眼就已落下。 可晚媚忽然获得气力,就象在长寂无明的夜里看到了一颗星子,再不犹豫, 踏起脚步快速走出了刑堂。 第十六章。欢谢 还是习武场,晚媚对姹萝,宿命一战。 有谁人观战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输赢和生死。 姹萝没有废话,长袖翻转迎风而来,一出手就是杀招。 晚媚定定,等那流云袖已经到了跟前,这才将鞭抖起,使出了第一式穿云破。 只剩五成功力的姹萝,内力还是在她之上,对敌经验更是她所不能企及的。 所以姹萝信心满满,过得十招之后,左手流云袖堆浪,层层阻住了鞭的去势, 而右手在袖内翻转,催动长袖伸展,象匹白练般直往晚媚胸口拍去。 晚媚还是失神,好像魂魄不在,鞭法也有些凝滞。 姹萝眼里流过七彩,唇角勾起个妖娆的笑,柔声道:“你死之后,我会让你 的影子生不如死活着,人间地下,要你们永不相聚。” 晚媚受创,人疾步后退,可神色还是平定,将鞭尾扬在空中,曳出一条无声 的黑影。 神隐鞭法最后一式,天光尽。 时至今日,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什么叫做天光尽。 刑室里面相拥,小三冰冷的手,抵在她颤抖的掌心,内力汹涌而来,那一刻 的她,就听到了绝望在命运里狞笑的声音。 天光尽,绝望无声,就如同眼前这道鞭影,悄无声息已经到人心头。 “好鞭法。”鞭尾扫到跟前时姹萝扬眉,将袖卷成一个漩涡,阻住了鞭的去 势,笑意更浓:“可惜的是你底子不够,可惜你那伟大的爱情让你心太急。” 晚媚冷脸,眼斜斜看她,片刻的寂静之后,里面突然杀出一道厉芒。 就在这一刻,她的内力暴涨,神隐便象游龙,劈开了姹萝的流云袖,一击而 中,象千钧之雷劈上了她眉心。 姹萝立在原地,那个笑还在眉眼间流转,七窍却已经缓缓流出血来。 晚媚的神隐是毫不停顿,上来挽个鞭花,牢牢套住了她颈脖姹萝咳嗽,张嘴 鲜血狂涌,却仍笑得无比妖异。 “内力一夜之内大进,只有一种可能,是你的影子将功力传给了你。”她边 笑边看晚媚:“那你就应该知道,失去功力中了噬心蛊又在受刑的他,是必死无 疑。” 晚媚艰难地呼吸,将鞭收得更紧,道:“必死无疑的不是他,是你!” 姹萝还是笑,意识渐渐涣散,连举手的力气也无,却保住了那个讥诮的笑意。 “记住我不是败给你,是败给刑风。”死前那一刻她仰头,七窍鲜血淋漓长 发倒飞,模样就有如修罗:“记得告诉他我不悔悟,死后仍将继续诅咒,诅咒这 世上有情人和我们一样,最后都不得善终!” 生时作恶死时无畏,她倒的确是个魔物,不折不扣的魔物。 晚媚不语,咬牙发力,将神隐收紧。 姹萝颈骨应声折断,倒地时阖目朝天,长发上鲜血纵横,就地开成一朵邪恶 的血罂粟。 头顶青天破晓,第一丝光线终于挣扎着突破重云。 晚媚赢了。 一顶黑色的软轿吱呀呀而来,来得不早不晚,恰巧是输赢分晓这刻。 从始至终,轿里的公子都只是个看客,一个了然一切的庄家。 有人将姹萝的尸身抱到轿前,割破她手腕,开始给她放血。 鲜血再一次将场地浸没,公子从轿里伸手,在姹萝腕间拂动十指,真气缓缓 流动。 血流尽时十指也停止动作,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落在了公子掌心,被晨光 映照,隐隐流出七彩。 普天之下只得三只,能克制百蛊增人百年内力的蛊王,如今就这样被他握在 手心,有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百蛊之王,原来就长这模样。”他喃喃,朝晚媚招了下手:“伸手,记得 内力倒流,我把它给你种上。” 晚媚顿首,依言伸出了手腕。 蛊王潜进她血脉时众人跪地,齐声称颂:“恭祝新门主荣登宝位!” 一切都象场虚无的梦幻。 晚媚始终低头,象被定身,直到公子声音清冷说了句:“现在你已经是蛊王 的新主人,百蛊皆服,当中包括那条引虫,噬心蛊已经失效。” 一语惊醒幻梦,晚媚双目亮了起开,开始朝刑堂狂奔。 刑房,光线昏暗,满室都是血腥味。 刑风埋头,拿笔沾碟子里的鲜血,在新做好的团扇上面写诗。 一首五言绝句,二十个字,他却写了很久。 写完之后他在原地静坐,额角白发轻轻拂动,很耐心的等待结果。 结果半盏茶后来了。 晚媚活生生地立在他跟前,声音打颤在问他:“小三呢,他人在哪里?!” 晚媚生,那么姹萝就死,结果并不出乎他意料。 他还是平静,将半旧衣衫掠了掠,抬头,看住晚媚眼睛。 “小三死了,昨天他将真气渡给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他是绝无生机。” 这一句说完满室寂静,他们甚至听到了彼此血液流动的声响。 晚媚觉得自己踩上了云,人和心都一样缥缈,连说一句话都已经不能。 “他的尸骨在哪……”许久之后她才听见自己发问,声音遥远象在天际。 刑风不答,将手拢进衣袖:“小三死前有句话让我带给新门主您,他说他终 不负你。” 晚媚的心应声碎裂,恨极痛极甩起了长鞭,‘忽’一声扫下他脸上一条皮肉。 “我问你他的尸骨在哪。”她高声:“你记住我没有太多耐性。” 刑风冷笑,额头鲜血滴落蒙住了他眼,他就带着血色看住晚媚:“那么门主 你可知道,我也曾是姹萝的影子,也曾和她甘苦与共,发誓永不负她。” “我问你他的尸身在哪!”晚媚又是高声,皮鞭如雨落荷田,一记又一记落 在刑风肩头。 到最后刑风体无完肤,她都以为再也要不到那个答案,却看到他终于自袖拢 里抽出了手,对着四壁遥遥一指。 “看见那些血迹了吗?”他沙哑着嗓子笑得邪魅:“看清楚了,这里四面墙 上到处都是,每一处都沾着他的血肉,至于骨头嘛,我已经让人碾成粉,早就喂 了狗。” “您为他收尸吧门主,为这个血肉成泥也不曾负您的影子。”见晚媚失魂他 又靠上前来,贴住晚媚耳根,一字一句求死无畏。 晚媚在原地抽气,最终却不曾哭出声来,只是上前抚住了墙,手指滑过那些 暗红色凝固的血肉,就如同滑过那些形影相偎的岁月。 耳畔刮过夏风,她依稀听见了那夜秋千上小三的耳语。 ——我不会负你。 你放心我不会负你…… 一诺虽轻却如山,他的确是个君子,不枉不负深情如斯。 昨夜那最后的一笑仿若还在眼前。 无力至极苍凉至极的一笑,却是在让她不放弃希望。 是在说:也许他能撑过这夜,那么他们就真的战胜了命运。 “命运……”念及这两个字晚媚痴狂起来,鞭如狂风横扫,每一下都深深击 进刑风血肉:“命运就真的不可战胜吗?你既然也曾爱过姹萝,那为什么就不能 将心比心,放我们一条生路!” 刑风不争辩,只是沉默,动也不动任那鞭声呼啸。 血肉在刑房四溅,一路猩红,打湿了本已干涸的四壁。 晚媚突然猛醒,将鞭收住,挽一个鞭花托住了刑风下颚,冷冷看他:“你在 求死是吗?虽然对你的主子失望,但仍想下去陪她。” 刑风身子微晃,垂下眼帘,许久才道:“你错了,我没有资格对她失望,只 是觉得她的罪孽应该到此为止,如此而已。” 晚媚闻言拧眉,拧成了一个邪恶的结。 “那我就不让你死,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们人间地下永不相聚。” 说这句台词时她隐隐微笑,恍然间已是又一个姹萝。 刑风黯淡无神的眼却在这时亮了,里面跃出道雪亮的光,杀进晚媚深心里去。 “恭喜门主成为又一个姹萝。”他轻声,那话却力有千斤:“我想小三应该 庆幸,自己没有变成第二个刑风。” 晚媚心神一荡,眼里的魔意因为小三这两字顷刻破碎。 神隐又被挥起,这一次是直指刑风心脏。 发力之前她看住刑风,看他半头的斑驳白发和眼角鱼纹,叹了口气:“姹萝 这样一个人,却有你这般爱她,可真真是没有道理。” “当然是没有道理。我愿意下去陪她,就如同小三愿意为你去死,只是愿意, 没有道理。” 刑风神智清明说了这么一句,最后一句。 神隐破风而来,穿过他心房,终结了他的苦痛。 刑房之内万物皆空,只得他那一句久久回荡。 ——“当然是没有道理。我愿意下去陪她,就如同小三愿意为你去死,只是 愿意,没有道理。” ※※※※ 听竹院,竹浪静,晚媚更静,蹲在地间,只是抱紧那把团扇。 扇子是她在刑房捡的,一看就知道是人皮扇子。 皮子上面有颗她熟悉的红痣,原本长在小三胸前。 一把用小三皮子做成的团扇,这就是刑风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欢,姓谢名欢,好名字。” 黑暗之中突然有人发话,是公子微沙倦怠的声音。 晚媚闻言回头,一时间醍醐灌顶:“你早知道他是谁对不对?因为他和姹萝 有仇,所以才不杀他,容他和我相爱。这样的话,我就会因为他,永远和姹萝不 能一条心,永远如你所愿的争斗下去!” 公子不语,以行为默认。 晚媚的泪终于流了下来,步步近前,走到他跟前,‘忽’一声挥动神隐。 博命相杀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局棋,晚媚对公子的愤怒可谓理由充分。 公子低声咳嗽,右手张开,一下穿过鞭影,卡住了晚媚颈脖。 那只手冰冷,更冰冷的还有他的声音:“所谓情爱只会妨碍你前程,你要明 白,谢欢存在的意义就是成就你,他的死就是对你最后的成就。” 晚媚笑,头后仰,不挣不扎,巴不得他将掌收紧。 时间沉默着流逝,公子叹气,将掌松开,声音里终于有了暖意:“失去了他, 不代表失去一切,跟着我你的天地才广,媚者理当无疆。” 晚媚还是笑,嗤之以鼻。 公子又叹气,声音开始无奈:“那要怎样你的愤怨才平,才肯抬头朝前看。” “让小三站在我跟前。” 晚媚想也不想回答。 院里这时开始起风,柔风荡过竹尖,一声声恍如叹息。 在这叹息声中公子扬手,指握莲花缓缓拂动。 屋里飞起了荧蛊,满屋都是,无穷无尽。 银色的亮光在晚媚跟前聚集,影像渐渐清晰。 白衣如雪眉目如画,那是她的小三,正在咫尺之外朝她微笑,笑得无力苍凉 然而温暖至极。 晚媚的泪坠了下来,不是流,是一颗颗无比沉重的下坠。 怀里那把团扇也一起跌落,正面朝上,被荧光照得分明。 扇面上字迹殷红,晚媚凝目,终于看清那是一首五言绝句。 凉露抚琴扬九州遗众芳银河安无舟彼岸已定香。 (上部完) 番外黄金锤 刑堂里的这一夜,刑风知道,是自己的最后一夜。 晚媚已经离开,四壁空空的刑房,又只剩下他和小三相对。 半个时辰敲碎一根骨头,现在时辰已到,他知道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锤子在他手间,很小巧,却很沉,完全是黄金打造。 隔了这么多年,他仍记得很清楚,最早姹萝很爱使这把黄金锤,用它将核桃 一颗颗敲碎,攒许多核桃仁,攒到满把的时候才开始吃。 “你有没有使过这种小锤?”落锤之前他突然问了句:“敲没敲过核桃?” 小三的神智这时已经不大清明,看他时有点迷蒙,摇头:“我没使过,晚媚 不爱吃核桃。”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刑风缓声,将锤扬起,也不管小三是不是能听清, 自顾自地开场:“这个故事,就和这把黄金锤有关。” 十六年前。 姹萝十九岁,就和今日的晚媚一样,一样的年岁,一样的住在绝杀院。 鬼门的主人那时还是蓝禾,不过不常露面,一切事务都由门主月如打理。 月如那时二十二,人长得单薄,地位也不稳固,在门主位子上坐得很是飘摇。 刑风记得很清楚,自己被单独唤去那天是八月十九,秋高气爽,门主的院子 里落了一地桂花。 那时候月如正在吃桂花酒酿,见到他的时候抿嘴一笑:“你来了,今年的桂 花酿很好,要不要也尝尝?” 刑风欠身,不回答,安静等她吃完。 “怎么办好呢。”吃完之后月如叹气,语气表情都是一派迷蒙:“流光说你 和主子有私情。我刚找你主子来问过,你主子态度强硬,说我故意刁难排挤她, 还要到蓝主子哪里评理。” “她现在势头正劲,如果到听竹院告状,我还真怕给她告倒。” 见刑风沉默她又加了句,大眼睛无辜地睁圆,好像真是一个胆怯的少女。 刑风慢慢抬头,性子还是一贯温和,回话:“我主子脾性暴燥,门主大量, 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我哪里敢和她计较,她姿色极好天赋极佳,迟早有一日我是要败在她手上。” 刑风于是只好跪低:“还请门主大量,相信我主子忠心,也相信我和主子只 是主仆。” 跪了许久月如还是不说话,开始吃碟子里的桂花糕。 “如果门主不信,可以将刑风调了,去哪里由得门主安排。” 月如无话。 “最近进了许多新影子,刑风可以去做教头。” 月如一笑,拍拍嘴角的桂花糕屑,又拿起粒蜜枣,继续无语。 “依门主的意思应该如何呢?”最终刑风抬头,眼眸黯淡,里面有对宿命的 屈从。 “我这里有种新蛊……”月如搁下了手里零嘴,迟疑一会,单手按上心门。 “可是这蛊虫太恶毒!”她道,走近前来,捧住了刑风的脸:“要知道我也 不想,你可千万不要怨恨我。” 很快刑风就回到了绝杀院。 姹萝在琴房,正在发脾气,将一盏滚热的茶泼到丫头身上,又立着眉让她把 茶碗咬碎,一口口吞进去。 刑风进门后叹了口气,那丫头立刻如获大赦,飞也似地逃出了房门。 姹萝还不解气,眉头几乎立起:“你求情那你替她,替她把这只茶碗吃了。” 刑风笑,好脾气一如往常,找来锤子,替她敲核桃。 姹萝爱吃山核桃,倒不是因为核桃如何美味,而是因为她要保养头发,那一 头闻名鬼门的五尺长发。 “今年的核桃好,皮薄肉多。”敲核桃的时候刑风道,将核桃肉里每一点杂 屑都仔细挑拣干净。 姹萝不说话,不一会上来,从后背紧紧搂住了他腰,胸膛绵软,贴在了他臀 上。 隔着几层秋衣,刑风仍能感觉到她胸膛热力,那一团柔软在他身后厮磨,让 他几乎立时有了反应。 身下欲望立了起来,也几乎是同时,胸口好像落下了一把重锤,将他四肢百 骸都要震碎。 姹萝的手这时已经游走到他身下,在那上面流连:“你抱住我,不要问我为 什么,只要回身来抱住我。” 刑风觉得诧异,回身来捉住她手,这才发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从地杀一路做到绝杀,今日的姹萝已经是身经百劫,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惧 怕。 “发生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刑风弯下腰,将她手抵在胸膛。 姹萝摇头,只是将手穿过他臂膀,和他紧紧贴合,靠到不能再近。 在门主房里,一派小女孩姿态的月如,是如何操控她眷养的蟒蛇,蟒蛇又是 如何爬上自己身体,冰冷滑腻,和自己交合。 这一幕她终生难忘却绝对不会再提起。 “我说过不要问!”在刑风怀里她喃喃,隔衣衫咬住刑风皮肉,又撕又咬, 坏脾气一点没有收敛。 刑风无话,只得抱住她,将她头贴在自己肩膀。 回卧房她还是搂住刑风腰肢,搂着他才能睡着。 睡前还不忘咬牙切齿:“我什么都不怕,我不避嫌,不出一年我一定将她踩 在脚底,新仇旧怨一起清算!” 脾气暴燥性格刚烈,这时候的姹萝很少笑,可在刑风记忆,却是再也没法追 及的甜美。 ※※※※※※※※※※※※ 第二天醒来,姹萝还是搂着刑风腰身,脸贴在他后背,手指在他后颈绕圈: “你说过你觉少,一定比我晚睡早起的。” 刑风不回话。 姹萝又笑,腻到他胸前,这才发觉他脸色青白,下唇两个被牙咬出的血洞, 人已完全昏厥。 “门主给我下了蛊虫,名字很好叫做‘色戒’,想来是要我清修。”醒来后 刑风苦笑,并不打算隐瞒。 姹萝顿住,五指握在他肩头,按下五个深深红痕。 “从今往后我要戒色,其实这样也好,你不知道你那个时候多野蛮……” 这句调笑还不曾说完,姹萝就已经起身,步子凌厉,长发在身后荡成一条决 绝的弧线。 “解药,给我色戒的解药。” 进门后姹萝劈头就是一句,手在月如跟前展开,眼里厉光几乎能将她劈穿。 月如笑,放下手间银耳羹,侧头看她:“我记得你说你和影子清白,怎么, 我对他略施小戒,你就这么巴巴地赶来,这不是自己甩自己嘴巴吗?” “我这人便是这样!”姹萝眉角立起:“我的碗只能我自己摔破,我的影子 只能我自己惩戒,和门主没有……” “很好你还记得我是门主。”月如接过她话,又将银耳羹捧起:“你要记得, 虽然你很得听竹院欢心,可今时今日我仍是门主。” 姹萝埋首,五指握拳,指甲掐人掌心:“你说过,只要我和……和夜……, 你就会放过刑风……” 月如又笑,张嘴吹了吹烫羹的热气:“我是放过了他,没要他性命,我没食 言。” 姹萝沉默,极力稳住呼吸,许久才能平静回复:“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 药?” 月如不答,继续吹她的汤羹。 青石地面上这时有一条暗影滑动,一条漆黑的蟒蛇正徐徐游来,在姹萝脚底 打转,试图盘上她的小腿。 就是这条蟒蛇,通体漆黑,所以名字叫做夜。 姹萝浑身肌肉绷直,将牙关咬了又咬,这才重复:“你要……怎样,才肯给 我解药?” 月如放下手里汤碗,上前来抚过她长发,一边叹息:“我有的时候真奇怪,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头发。” 姹萝挺直脊背,由得她去摸,那一头长发就象软缎,在昏黑的屋里涌着粼光 闪闪的浪。 “我如果要你这把头发……” 月如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姹萝已经立直,长发逆飞向后涌起,发尖扫过长桌, 接着了那上面未灭的烛火。 满屋顿时涌起烟浪,长发触火即燃,很快就烧成一把黑灰。 养这一头长发需要十年,可毁灭却只需一瞬。 姹萝就是姹萝,象蓝禾所说,从不犹豫有种决绝的智慧。 “我只是说如果。”等屋里烟尘散尽月如才突然发话,过来摸她犹有余温的 头发,煞有其事蹙眉:“你怎么能当真,怎么舍得?!” “你还要什么,还想怎样。”姹萝在那厢低头回她,咬着牙,一字字咬碎。 月如放下了手,终于敛起笑容,缓声:“我要怎样,你其实清楚。” “你要我死,可这桩我不能答应,听竹院也不会答应。” “我不要你死。”隔许久月如才叹了声:“我不过要保住我这个位子,你也 知道,失去这个位子,我的下场就是死。” 这句话来自肺腑,因而难得有几分真诚。 姹萝慢慢抬起了头:“那你要怎样,才能确保我不会威胁你的位子?” 月如抿唇,弯腰打开抽屉,找出只纯白色的玉匣,在姹萝眼前缓缓打开。 里头是只蛊虫,一只大约指甲盖大小的蛊虫。 蛊虫姹萝已经见过无数,可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象一瓣柔软的花,淡淡嫣粉 色,娇媚无限。 “这只蛊有个很好的名字,叫做‘妾’。”月如手指拂了拂。 姹萝低头不语。 “世上所有雄性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贪欢,蛊王也不例外。” 这句说完姹萝已经抬头,隐约明白了三分。 月如继续:“如果在你身上种了这只妾,再种上蛊王,蛊王就会吞了这只妾, 然后象世上所有男人一样上瘾,还想要,想要一只又一只这样的妾。” “可这‘妾’,世上只有一只对吗?”姹萝叹了口气。 “不错。”月如点头:“再没有妾给它,那么蛊王就会反噬,每年两次,象 所有急色的男人一样抓狂,反噬它的主人,让它的主人生不如死。” 姹萝沉默。 种上这只‘妾’后便不能再种蛊王,不能成为鬼门门主,不能扶正,就只能 永永远远是一个‘妾’。 好名字,这蛊虫的的确确是起了个好名字。 “你可以偷偷替我种。”隔一会她抬头:“不需要这么明白告诉我。” “这只蛊虫娇贵,要逆经脉种上,而且真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抵抗。” 这句之后姹萝又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月如慢慢眯眼,捉住了她眼里的动摇:“现在换我问你,你要怎样,才肯心 甘情愿做一只‘妾’?” “我要你心尖热血。”姹萝霍然抬头。 鬼门门主种有蛊王,心尖热血就能解百蛊,她想当然也能解了色戒。 月如莞尔,也是毫不犹豫,拿一只空心细竹枝穿进心房,取心血一杯,亲自 放到了她手间。 喝完杯里热血,刑风果然大好,搂住姹萝,将她头靠在自己胸膛,抚着她焦 黄的头发。 姹萝将唇勾起,眼神热切,象只小兽一样,咆哮着上来将他压倒。 琴房里几乎所有的物件都被他们撞碎,到最后姹萝坐上她那把长琴,琴声凌 乱高亢,伴着刑风的最后一个穿刺,将她直直送入云端。 而后所有声音静止,世间一切静默,姹萝将头垂在刑风肩膀,满耳只听见他 的心跳。 “就这样吧,这样也好。”在那一刻她喃喃,心底的确清明,所有欲望都已 隐去。 第二天,天气极好,姹萝在头顶包了丝帕,到厨房找刑风,从身后一把抄住 他腰。 刑风不曾回身,在原地僵住,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要积聚力气,好告诉姹萝,原来色戒没解。 象昨晚月如来时所说:“色戒是上古蛊虫,无解,就算是蛊王,也只能克制 它一次。” 他以为这消息会让姹萝抓狂。 可是姹萝没有,只是将头顶丝帕拿了,搁在手心,万念俱灰地笑。 色戒无解,可月如的恶毒还远不止如此。 她还没说,那只叫‘妾’的蛊虫还是种媚药,种蛊之后她若和谁交合,就会 恋上对身体,欲火连天没有其余任何办法排解。 “是我愚蠢。”长久的沉默之后姹萝冷笑,步步后退,飞也似地逃开了厨房。 按照平时心性,姹萝肯定会去月如那里理论。 可是这次没有。 刑风找遍鬼门,最终却发现她没有离开绝杀院,只是坐在院里梨树下,手里 拿着那把黄金锤。 夕阳这时如火,他看见她手起锤落,每一记都刻骨恨怨。 刑风上前,等看到眼前这幕时顿住,一口气堵在咽喉。 姹萝满手是血,那黄金锤每一次落下,敲断的都是她的手骨和血肉。 ‘妾’蛊虫让她贪恋刑风身体,而刑风种有色戒。 她选择这种方式平息欲火。 刑风当时颤抖,在树下跪低,将她血肉模糊的左手捧住。 姹萝扬起唇角,不觉得痛楚,只是冷笑。 “我已经尝试过放弃。”她轻声:“已经尝试过愚昧痴情,做一个清白善良 的女人。” 刑风的肩头开始颤抖。 “可是老天不允许,我也无法。”姹萝还是轻声,手里黄金锤沉重,一滴滴 坠着殷红的血。 “那我就做个恶人,比命运还恶的恶人。”最终她道,声线渐渐高了,又一 锤敲上手骨血花四溅:“不论结局如何,我都永不后悔!” ※※※※※※※※※※※※※ “她说她永不后悔。” 刑房里刑风叹气,将锤举高,落力又砸碎了小三一根腿骨。 小三毫无反应,头无力垂在肩膀,早已失去了意识。 刑风上前,摸了摸他脉门,发现他果然已没了真气。 当时自己只说过一句:“可惜你今生再也不能行走,可惜,如果你加上你主 子,要掰倒门主,可能还有一分胜算。” 只一句他就懂了,果然将真气渡给晚媚,身家性命所有一切交付。 “不一定值得。”退回原处后刑风叹气:“这样待她,未必值得。” 小三在这时醒来,神智半昏,却侧头问了他句为什么。 “她将来前途不可计量,你会跟不上她,所谓坚贞的爱情会被命运动摇,最 后一败涂地。” 听完这句小三眨了眨眼,很努力坐直。 “所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死。”他缓声,很努力让句子完整:“可是, 还不是很努力地过日子。” 刑风顿住,在他这句话里将头垂低,慢慢叹了口气。 外头开始喧嚣,时辰已到,晚媚和姹萝的决斗即将开始。 鬼门中所有人都将去观战,他久等的时机已经来到。 小三被拖入刑堂,他主动请缨由自己行刑。 一节一节很仔细的敲断腿骨,那么他失去的就只是腿骨。 这已经是在姹萝眼底对他最大的保全。 下面就是准备。 刑堂下他准备了个暗道,里面有他心腹,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将小三运出鬼 门。 而现在时机已到。 刑风侧耳,听见外头所有声响的确远去,于是站到暗道入口,按照约定跺了 跺脚。 底下有人回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你终不负她,那我也终不食言,放你一条生路。”站到小三跟前,刑风轻 声叹了句。 小三没有回应,呼吸微弱,离死只差一线。 刑风还是沉稳,上前渡他真气,喂他续命的蛊虫,又操起刀,将他胸口一片 薄皮割下。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最终小三被送入暗道,而他开始预备现场,将一具尸身的血肉仔细抹上后墙。 暗红色的血肉在墙上凝固,他则弯腰,将人皮做扇,笔沾赤蛊开始写字。 凉州安定。 斜藏好这四个字后他终于空闲,有时间坐下,等待他的宿命。 黄金锤还在脚下,和那天一样,上面沾着赤色的血。 黄金锤染血,血染着恨,而恨最终开成了罪恶。 刚直暴燥的姹萝,最终成了含笑盈盈杀人无算的门主。 温和淡定的刑风,最终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刑堂堂主。 这相伴相随十六年的堕落,似乎是挣扎历尽日夜难安,也似乎就只是一瞬。 最终他放弃执念。 好似老天眷顾,给了他清明,赐他一把黄金锤,一锤落下,从此锤断纵容和 罪恶。 可是他不后悔。 那天在梨树下姹萝看住他,满手都是鲜血,问他:“你可愿意陪我一起,结 局如何永不后悔?” 他答愿意。 对这两字他不后悔。 如小三所说。 就算人生下来便知道自己会死,可不也是努力过日子。 结局早已注定的爱情,他也不后悔,自己痴枉愚昧,曾为之付出努力。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最终刑风低语一句,将那把黄金锤握牢,塞进衣衫,贴胸口放着。 外头响起脚步,他听得出,是晚媚而不是姹萝。 他的姹萝已死。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在心底他又重复一句,转身,将手拢进衣袖,对那夺路而来命运表示承受, 敛低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