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narc
2022/12/12首发于第一会所
感兴趣请加群749741198,可以分期。
【从云之巅】(39-43)
【从云之巅】(34-38)此帖
【从云之巅】(01-33)
*************************************************** 第三十四章 甲军亮剑城前死,孤老成尸血未干 潜真环顾四周,所见众人衣着,多为商贾,亦有不少道人打扮。 粗布短衣者,包括他们两个,也不过寥寥一手之数。 实在太过显眼。 连忙带着无猜找了处阴暗角落站着。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一对背负长条包裹衣着文雅的青年夫妇也跟着他们站了过来。 潜真眼角警惕扫视着他们。 但两人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只是抬头望着那两扇布满人头般粗大铜钉的大门。 这时一对看似爷孙的农人踅了过来,神色间有些鬼祟。 两人衣着破烂,面容衰朽。 即使是那看似八九岁的小孩,也是面色死灰。 那对文雅夫妇似乎很是嫌弃,向偏侧挪了几步。 这下潜真眼角猛跳,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在他看来,这两对人的站位,刚好成掎角之势。 若是猝起而攻,后有山石,前有人群,势难轻松逃脱。 握着无猜的手紧了紧,无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知所谓。 另一手捏出了符箓。 他眼珠四转,在盘算着最优的逃生路线。 一旦开打,那自己和无猜必然暴露。 这清宁观的城池,还不得倾城而动? 沿大路而逃,或是入城,都是取死之道。 一线生机,只能靠出其不意。 向后,飞上山岩! 思谋间,身前人群忽然一阵纷扰。 身侧两对人俱都向前一动。 潜真拉着无猜猛退一步,一只脚踏上山岩。 手中符箓催动起来,便要抵死相拼。 然而爷孙和夫妇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奇怪地望了过来。 而后向前汇入了人群。 “噔——噔——噔——” 塔楼顶的巨钟齐响,声音之大直轰脑际。 仿佛整个地面都震颤起来。 三声过后,钟鸣尾音长长不绝。 前面有的人兴奋喊了声。 “城门要开了!” 潜真脸上汗珠瞬间渗出,后背湿透。 身子一软,靠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好险!还好不是。” “不是什么?你从刚才就怪怪的。” 无猜伸手为他拭汗。 潜真将她手拿到唇边,深深吻了一口。 对她一笑。 “还是活着好啊!” 无猜粉面微红,撅唇嗔怪。 “莫名其妙的。” 城门传来巨大的“嗡”响。 厚重的木材挟着千斤重的铜钉摩擦着地面和门轴。 这次是真地将大地都撼得震颤起来。 门缝缓缓透出一抹天光,而后一点点大开。 城门前的大地豁然开朗,沐入阳光。 整齐的铁甲“哗哗”声传来,如大雨砸击钢板。 一队身穿亮银板甲的军士沉默着穿出了门洞。 齐列两排,停步不动。 哗然铁甲声顿止。 他们身上的佩甲如银镜,映着碧蓝天光,如同将天空穿在了身上。 板甲胸口的护心上统一镶着阴阳太极图案,正中是清宁二字。 腰间佩戴着统一制式的长剑,手掌宽,半身长。 镶金剑格,鹿皮鞘。 饶是潜真,看到这些帅气的盔甲宝剑,眼中都放了光。 羡慕之余,对于清宁观的实力更加忌惮。 这么看来,这清宁观俨然自成一国! 这时一头顶兜鍪的军士出列,面向众人呐喊。 “排队!验明身份者方可入城,否则,格杀勿论!” 大多数人都噤若寒蝉,人群车马眨眼间便列了一条长队。 那赶车的道士却慢条斯理地驾车越过长队,径直到了那军士身前。 “怎么,需要我拿出谱牒吗?” 语气一样的傲慢。 军士侧跨一大步,盔甲响动,躬身道:“不敢不敢,道爷请!” 道士从鼻孔挤出一声“嗯”。 扬鞭催马,驶进城门。 潜真前面两个身穿锦缎的商贾同时朝地上呸了口唾沫。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做道士享清福,做清宁观的道士就更不得了了。” 另一人忙问:“于兄此言何意啊?” 那人压低了声音:“看见刚进去那辆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了么?” “嗯呐,怎么,有什么门道?” 那人“切”了一声:“能有什么门道?倒是有很多阴道!” 无猜不由脸红,轻啐一口。 另一人惊讶道:“莫非……是给清宁观送妓女?哎呀,这可就有点不像话了。” 那人冷笑一声:“刘兄还是仁厚了。清宁观的道爷们,看得上妓女?那都是纯纯的少女,兴许还有童女!” “什么?” “每年两批,夏一批,冬一批!每批都得送这么十来车!” “这,这太过分了!” 那刘兄显得义愤填膺,不住跺脚。 那于兄也跟着摇头晃脑长叹。 他们前面站的正是衣着文雅的夫妇。 相貌清秀的妇人倒是爆脾气,回过身来,不由分说便打了那于兄一个巴掌。 直把他打翻在地。 那于兄向地上连吐几口血水,其中混有碎牙。 手指颤颤指着妇人,又惊又怒。 “你!你!岂有此理!” 那刘兄倒也是个讲义气的朋友,将他扶起,护在身后,瞋目而视。 不料妇人抬手,将二人一齐打翻在地。 许是那队军士威吓过重,人们尽都不敢乱动,只是窃窃私语。 “看你二人样貌年轻,是第一次出关吧?” 妇人轻轻转着手腕,眼珠下指二人。 倒让他们有些害怕。 “年轻人,今天本夫人教你们一个道理,让你们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 两人同时哆嗦。 “清宁观在这关外近妖之地,以一观之力与妖族抗衡近百年,使得妖族不敢东顾。你们是瞎了眼吗?所过之地,农人不都安居乐业?这里地势险恶,妖兽横行,法不严怎么抵御妖族?” 说着,她上前又打出一巴掌,将刚刚坐起的两人扇倒。 “你二人阴阳怪气,将运囚车颠倒黑白为邪淫之举,污蔑清宁观之声名,居心何在?” 她眯起眼睛,望了望前面寥寥无几的人群,大声呵斥。 “我看,你等必是妖族的奸细!” 此话一出,惊得地上两人连滚带爬,想要后退。 却被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摁住了肩膀。 “夫人,我们这就把他们带上清宁观!” 潜真皱起眉头,心中冷笑。 无猜轻轻凑到他耳边,说出了他的心声。 “这妇人看似大义凛然,扣了两人好大一顶帽子。不过是想讨好清宁观罢了。嘿嘿,潜真,人家说得对不对?” 温热微香的口气顺着脸颊流淌,潜真心中一荡。 四下看看,并无人注意,错身挡在她身后,伸手塞入小妮子的裤子,在她柔嫩的小屁股蛋上揉捏几下。 直把小美人捏得玉面飞红,娇喘吁吁。 潜真抽回手,在她有些幽怨的注视下,深深闻嗅。 “好香的小屁屁!宝贝无猜说得真对,奖励你的!” 无猜轻咬下唇,伸脚在他脚背碾了碾。 “就知道欺负人!” 这时前方忽然骚乱起来。 只见适才与他们一同站进阴影的爷孙被那兜鍪军士一把揪倒。 两个甲士提着他们的脖颈,将之拖拉到一侧。 八九岁的娃娃惊得哇哇大哭。 兜鍪军士拿着手中一张麻纸翻来覆去打量一会,嗤笑一声。 走过去一把甩在了那老人的脸上。 镶铁硬靴重重地踏在其胸口,将老人踏得仰面朝天,口中喷血。 “两个贱农!竟敢假冒商贾,想要擅自闯城!就这么一张厕纸,也敢假装是观主许可的行状?” 老人挣扎着跪伏于地。 “大军官,大军官,看在我们爷孙可怜的份上,网开一面,让我们进城吧!” 上前抱住军士靴子,哀哀恳求,浑浊老眼涌出浊泪,滑过满脸沟壑。 人们无不心生恻隐,纷纷侧目。 唯有那对夫妇嘴角冷笑,如看戏一般。 “大军官!贱农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我孙儿病重,得郎中……城里的郎中医治啊!爷,老儿喊你爷了!救救,救救我孙儿吧!” 兜鍪军士一抬脚将他踹倒,不耐烦地挥手。 “观有观法,城有城规!你别说喊我爷,你就是喊我祖宗也没用!” 说着,向两列军士招招手。 铁甲齐响,他们脚步稳健地行进到近前。 老人急得说不出话,哭不出声,搂住抽泣的孙儿直蹬腿。 “你……你们把我杀了,放我孙儿进城!老儿求求你们了!” 银亮钢甲透出森森寒意,军士仿佛钢铁偶人。 脚步微挪,在爷孙周围围成一圈。 “创棱”齐响,宝剑摩擦剑鞘而出。 光静如水面的剑身映照着青天白日,十余把钢剑齐指天空。 森然夺目。 剑上刺目白光一闪,利刃在空中滑过,收起,回鞘。 一切哭喊哀求都停止了。 铁甲叮当,军士整齐地站回了适才的队列位置。 老人本就破烂的衣服条条落地,浑身微薄的皮肉绽开,翻白。 良久才渗出暗红的鲜血。 他只是颤抖着,捧着手中支离破碎的孙儿。 嘶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愿你们永生永世都这么麻木!” 全身血液从翻开的伤口中喷射而出,形成了一团血雾。 血雾散尽,爷孙尸体周围大地红透。 如隆起一片醒目的溃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又再次笼入了阴影之中。 潜真抬头,才发现阴云翻涌。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无猜呆望着尸体,喃喃道。 第三十五章 驱鸟弄人偷行状,购衣货宝添艳明 潜真现在却没心思注意哪里不一样。 因为他们也没有所谓的行状。 虽有道门谱牒可用,但一亮不就露陷了么? 原本打算蒙混过关,却不想这些军士真的会因此杀人。 目光转来转去,就停留在了前方那对夫妇身上。 因为那妇人此时刚刚拿出衣襟内的两份行状看了一眼。 他俯首凑到无猜耳边。 “无猜,你有办法把那妇人衣襟内的谱牒弄出来吗?” 无猜回过神来,略微思索。 “小意思!” 她抬首四顾,突然向一棵茂密大树上伸手。 而后一群飞鸟“叽叽喳喳”地腾起,顺着她手臂朝那对夫妇头顶而去。 这群飞鸟胡乱扑腾翔跃,似被无形束缚,出不了三尺之外。 所有人都被这异景吸引,纷纷注目。 就连那些披甲军士这次也抬起头来。 鸟群转瞬即至,妇人惊慌失色。 “傻畜牲们,快走开!” 手忙脚乱地驱赶。 男人抓起妇人的胳膊,却也避闪不及。 鸟群纷纷扑腾到二人头上身上,留下不少白色鸟屎。 “啊啊啊!” 妇人崩溃大叫,一屁股坐到地上。 男人满面怒火,取下背上条状包裹,挥动点扫。 鸟尸纷然落地。 只是两人本来整洁的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文雅衣衫片片落屎。 实是狼狈不堪。 众人见此情状,纷纷转过头去,肩头抖动不已。 惧于他们适才跋扈,才憋着不敢大笑。 被他们擒下的于刘二人觉得大为出气,放声大笑。 妇人挣扎站起,动了真火,一人一个巴掌。 二人竟被打飞出去,就此晕厥。 兜鍪军士咳嗽一声,喝令众人排好队伍,速速通行。 “怎么样,是不是很出气?” 无猜凑近潜真耳朵,舔了下他耳垂,极为得意。 潜真耳垂热痒,心尖猫挠。 “小妮子,要不是现在人多,看我不把你吃了!” “咯咯咯,”无猜伸出舌尖又舔一下,“你来呀!” “你说的!” 潜真咬紧牙关说话,轻挪一步,又站到她身后。 无猜眼中闪出慌乱,小屁股一扭一扭,开始求饶。 “好潜真,人家错了!不要……不要再捏人家屁屁了。” 后半句声如蚊蚋,在潜真听来却堪比烈性春药。 鸡巴腾地顶进了无猜两瓣圆润的屁股中间,还上下滑动。 “唔嗯~” 无猜全身一软,紧靠在潜真身上,喉咙挤出呻吟。 鸡巴在股缝顶得更紧,小美人不住哆嗦。 “还闹不闹了?” 无猜以鼻而哼:“不……不敢了,哥哥~” 这声媚惑的哥哥更是叫得潜真心中一荡。 伸手搂住身前细腰,欲待向上揉搓。 “大胆!” 一声断喝,将两人春情喝散。 只见兜鍪军士已然指挥其它甲兵将夫妇二人围了起来。 妇人一脸惶急,翻遍全身。 “不可能,行状刚刚还在!”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 “我夫妇二人在下晁国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以行状进城不过是尊重清宁观。而不是任尔等门犬宰割!去叫你们城主出来!我倒要看看,凭我们这两张面皮,进不进得去这大城!” 妇人听自家男人这么说,也恢复了嚣张气焰。 兜鍪军士手握剑柄,停了一会,挥散了甲兵。 差一人进了城门。 “两位稍待,得罪了。” 男人和蔼一笑,转身紧盯起接下来的人们。 不一会轮到潜真和无猜。 兜鍪军士伸出手来,冷声道:“行状!否则,那两具尸体就是你二人下场!” 无猜哼了一声,取出两张白纸,上面盖着清宁观关印文样。 正中各有来历和姓名。 看见无猜手中行状,男人眯起眼睛,正要上前细看。 却发现真的被风沙迷了眼,不住流泪。 揉眼睛的工夫,两个衣着寒酸的少年男女便入了城门。 潜真和无猜心中默数步数,惴惴不安地慢慢走着,生怕身后传来喝止二人的叫声。 直到身后城门已然缩得一掌之小。 他们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好险!” 潜真抹了抹额头。 无猜拍拍小胸脯:“是啊,好害怕啊!” 她拿起手中由于紧张而捏皱的行状,细看了起来。 “刚才提心吊胆的,还没看清这上面的名字。幸好没有盘问。” 潜真也望了过来。 “沈清,苏蓉?无极剑侣?听起来,不像什么厉害角色啊。” 无猜眼珠一转,咯咯娇笑。 “被我戏弄成鸟窝,能是什么厉害角色,”忽然顿住,美眸凶光一闪,“不如我们趁机把他们宰了,以后就可以放心用这行状了。” 潜真细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看情况吧,我看那男人打鸟还是有几分剑样的。” 又沿着城门大路向前走了一段时间,身边驾车骑马的行人骤减。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林立屋宇,也看不清远处有些什么,更不说是目测这城多大规模了。 “刚才太过紧张,竟忘了看看城门上写的什么城。” 潜真有些无奈,正打算找个人问问商铺集市所在。 “兄弟你是第一次进随峰城,哥哥带你先去喝一顿!然后再去前面的裁缝铺换身好衣裳。哎呀,你今天可有福了,正巧赶上花眠苑里的头牌出场,你可不知道,这酩嫣可是轻易难见呢!” “能给肏么?” “想什么呢?光在远处看一眼都有得吹了!哼,不和你个傻逼说了……” 两人渐渐远去。 “哈哈哈,这不有人告诉咱们了么?” 无猜娇笑着,眉头忽地一皱,美目盼向潜真。 “头牌是什么?” 潜真虽然不知道,但也大概能猜出来是青楼妓女。 不想答话,牵起她手。 “走,哥给你买身好看的衣裳!” —— —— —— —— 裁缝铺外的台阶上。 潜真蹲坐着,一脸幽怨。 真是没想到,女人买东西,竟然会墨迹到这种地步。 他看了看渐至中天的太阳,长长一叹。 一上午了。 整整一上午了! “潜真,你快进来啊!这身好不好看!” 无猜兴冲冲地招呼他。 无奈,他只得起身扎进铺子。 强颜欢笑道:“这件真好看,你穿上就如同天仙!” 姑奶奶,拜托你买一件吧!一上午了,把整个裁缝铺的衣服都试了个遍。 最离谱的是,一件都没买呢还! 无猜瞅他一眼,撅噘嘴。 “哼,敷衍。算了,我也有点累了,”伸手指着,“这件,这件,还有这件,还有那件,还有那一堆,都给我包起来!” 裁缝铺女老板嘴都快咧开八瓣了,一个劲儿点头哈腰。 无猜身穿一身淡碧纱裙,外罩一件微蓝绸缎褙子,脚上是一双素白锦绣长靴。 整个人一下就明艳起来。 她当先步出裁缝铺,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歌。 潜真换了件暗蓝色窄袖长袍,内里是一件素白中衣。 由于没有无猜仙子御气而行的境界,只得买了双鹿皮棕靴。 倒也俊逸非凡。 只是此时全身满是大包小包,有些掉价。 “无猜,饿了吗?我们去吃好吃的啊?” 心中不由感叹,还好之前在金水村画符挣了不少银子。 不然还真养不起这小姑奶奶。 听说要吃饭,无猜眼睛一亮,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买东西这么好玩!” 说着小手豪迈地一挥。 “潜真,你看看眼前这条长街,如果现在就去吃饭,不觉得有一种入宝山而空回的遗憾吗?”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热闹街道,两侧匾额琳琅,尽皆是裁缝铺、首饰铺、珠宝阁。 潜真顿觉生无可恋。 直到日头西斜。 长街人影寥落,不少笼于高楼阴影下的铺子都挂起了灯笼。 无猜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潜真离开。 此时她将简单的丸子头打散,已经自己梳了一个少女发髻,点了几片青玉镶银花钿,斜插一只银穗步摇。 充满了大家闺秀气息。 只是蹦蹦跳跳的走路,就有点破坏氛围。 潜真头上也插了只玉簪,更衬得清秀面庞温润如玉。 两人找了暗处,将买的大包小裹包成一团,全都塞入卷轴。 潜真现在是满心地庆幸学会了这种储物卷轴。 不然他可要受大苦了! 无猜走在前头,一步跳进了长街中的昏黄灯光。 故意摇着小脑袋,听那步摇银穗的轻响。 回过头对潜真嫣然一笑。 “好看吗?” 潜真眉眼皆是温柔。 “好看。” 无猜竟有些羞赧,抿嘴微微一笑。 又故意撅起嘴。 “好看你还不走快点!难道不想看我点上胭脂水粉的样子吗?” 潜真牵起她的手,轻吻了一下。 “你何用那些俗物点缀,你本身就已经绝世。” 无猜猛地低下头。 潜真看到她耳后红晕一路蔓延到了玉颈。 更觉娇艳可爱。 “总拣些好听的话儿来哄人家,将来还不知道要给我找多少姐妹!” 她小声嘟囔着。 潜真一时哑然,想说些辩解的话。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无猜忽然搂住他胳膊,整个身子都依偎到他身上。 “人家饿了~” “哎呀!原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无猜仙子竟然还会饿?” “讨厌~人家不想动了,你背我吧!” “怎么说,都是我更累吧?” “嗯~那人家背你?嘻嘻,你舍得吗?” “怎么不舍得?来,你背我吧!” “吼!讨厌死了!” 长街之外又是长街。 行人匆匆,似乎都在赶着回家吃饭。 两侧灯光昏黄幽微。 少年背着少女,一步步走着。 在光与影中,交织着绮丽的温暖。 “一会,人家要你喂我!不许抵赖!” 少女的娇声在古老的街道中飘荡,风干成了漫漶。 第三十六章 入酒馆少年伶俐,尝招牌二人垂涎 潜真背着无猜找到一家酒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店门外挑出一盏灯笼,橙黄的灯光在酒招子上打了一层暖意。 酒招在夜风中轻摆,如向行人招手。 里面传出的蒸腾热气,满是动人饥肠的肉油香味。 潜真后背轻震,便听到无猜小肚子咕噜噜响。 “嘻嘻,逛街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好饿喔。” “那就这家了!” 小酒馆也好,什么人都有,消息灵通。 潜真抬步走向台阶,无猜身子一蹭,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小脸一红,低声细语。 “被里面人看到你背我,多难为情!” 潜真捏捏她弹嫩的小脸蛋,印出两个红红的指痕。 “嗯哼~”一声,无猜甩甩脑袋,将他手甩掉。 “走啦。” 潜真牵上她的小手,踏上低低的一层台阶。 炒肉油烟味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香气更加浓郁。 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食客嘈杂的谈话碰杯声。 “咿呀”木轴响动,门扉打开,酒馆中明黄的灯光一下就笼罩过来。 菜香大放。 潜真都忍不住耸动鼻翼,吸闻几下。 两人推门而入。 内中食客静了一瞬,而后又恢复了嘈杂。 “二位客官里面请!” 嘹亮的招呼声响起,靠近门口的柜台边走过来一粗衣短打的小堂倌。 小堂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稚嫩,但一双眼睛却甚为灵动。 在潜真无猜身上溜过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艳羡和鄙夷。 但随即便哈腰凑近,换上了副恭敬神色。 “两位衣着华美,一看就是游戏红尘的神仙眷侣!” 他一边将两人引至窗边一小方桌,一边拍马。 “要不说贵人出门,一切都自有天助呢。您二位瞧瞧,这地方是老天爷专门给您二位潇洒眷侣留的!饮酒赏月,再好不过!” 无猜撇撇嘴,嫌弃地看了看这昏暗角落里的小桌子。 “你个小二倒是好嘴,硬是把这无人问津的局促地方说出了花!为什么不给我们安排灯下的大桌子?” 小二眼珠一转,嘿嘿陪笑,微微凑过身,压低声音。 “二位听我说,一看二位衣着清贵,必定不愿意与那些粗胚们混杂而坐。这地方是小了点,也暗了点。但好在清净啊!” 无猜皱起眉毛,张了张嘴。 看看酒馆中喧闹行酒的汉子、七扭八歪的醉客,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潜真摆摆手,扶着她坐下。 “这地方确实要比那边清净些。” 小二立马奉承。 “公子果然是慧眼识好地!二位天晚而来小店,是听人推荐么?” 潜真摇摇头。 “随缘而来。” “哎呀!”小二夸张地一拍大腿。 “要不说二位是贵人呢!贵人出门,一切自有老天爷给安排好了!衣食住行,全然不用费心,随缘而往,所得皆吉祥佳品。此行不管是出游还是求学或是行商,二位必事事皆吉,样样得意!” 无猜也给他这套好话逗得咯咯笑起来。 “说了这么一大堆车轱辘话,你以为我听不出你是自卖自夸?” 小二连忙摆手。 “我这可不是自夸!您二位大可去整个随峰城打听一下,哪个人不夸我们这王家酒铺做得天机浑成最地道?哪个不夸我们王家酒铺的水地酒最醇厚?我们可是给给城主府供酒的!” “天机浑成?这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不好吃的道书!” 无猜故意逗他。 小二反而更加自豪,挺起胸膛。 “想知道是什么,您自个吃吃看吧!” 无猜一拍桌子,柳眉倒竖。 “你这是什么态度?” 小二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 潜真握住无猜的手,柔声劝慰。 “好啦。说话不会饱肚子,不是饿了吗?”转头面向小二,“总得让我们知道吃的是什么吧?来,介绍几样你们的拿手好菜。” “好嘞!”小二哈腰一笑。 “您别看我们店不大,但名气大;别看我们菜不多,但老客多!这第一道招牌菜,就是天机浑成,是村里专门饲养的一年黄翎公鸡,佐以茯苓山药,再加深山香蘑。以天罡之数的香料,用山泉水,文火煨七七之时辰。我们后厨八八六十四口大锅,终年不熄火!” “真的吗?”无猜狐疑地瞧着他。 小二自信地点点头:“包您吃过难忘!” “好,来一份!” “天机浑成一份!” 小二扯着嗓子吆喝。 潜真觉得他口齿伶俐,很是好玩,让他接着报菜。 但小二嘿嘿一笑,弯腰陪笑。 “我报是可以报,但您二位怕是吃不上。” “为什么?” “这阵子来往客多,本就卖得快。再加上城主府近日要办麟儿宴。别说我们小店,就是随峰城最大的酒楼,望峰楼都没了食材。” 无猜翻个白眼,狠狠瞪他。 “没有你夸什么口?” 小二挠挠头。 “这不是习惯了么?” 潜真无奈看他一眼。 “算了,再随意加三道小菜吧!” “好嘞!二位喝点什么?” 无猜舔舔嘴唇,对潜真嘿嘿一笑。 “人家还没喝过酒呢!想喝!” 不等潜真回话,就连忙问起小二。 “有没有甜的?” “这您可问对人了!全城最好的甜酒,霖茸松子酒就是我家酿的!” 无猜扮出一副无辜模样,睁大桃花眼盯着潜真。 “潜真~” 潜真叹口气。 “来一壶吧!但只能喝一杯!” “哼!一杯就一杯。” “好——嘞!” 小二转过身子,快步走向后厨。 潜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轻笑。 “这小二伶牙俐齿,嘴上好听,心里却不大瞧得起咱们啊。” “为什么?” “他刚一转身,就朝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 无猜拍下桌子。 “哼,一会作弄一下他!” 潜真无奈摇头,拿起凳子坐她旁边。 “和一个小厮计较什么?” 俯身抬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膝头。 “诶!” 无猜俏脸飞红。 “你……你干什么嘛!虽然……虽然是暗处,你又背对着别人。但……但……这样不好吧!别!别脱人家靴子啦!” 说到后来,语气弱得如同叹息。 潜真握住两只雪白小脚,入手柔绵嫩滑,骨骼小小,可爱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将那俏皮的微红大趾含在嘴里,好好吮舔。 但毕竟大庭广众。 轻抚摩挲几下,嫩滑娇软,皮肤又如胶冻很有弹力。 脚掌微微滞涩,潮乎乎的。 定定心神,揉捏按摩起来。 无猜舒服地眯眼轻哼,心里甜蜜极了。 原来爱郎是看自己逛街辛苦,为她揉捏脚掌。 小脚五趾如猫儿掌一般伸展分开。 更加可爱动人。 “潜真,你对我真好。” 少女美眸含泪,定定望着潜真,嗓音微颤。 潜真对她微微一笑。 “好无猜,你对我更好啊!那日在后山,若不是你拼命,不是你不离不弃,我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更不说这些日以来,你跟着我担惊受怕,死里逃生了。” 无猜泪珠挂过白玉般的脸颊,轻轻摇头。 “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目光坚定,红唇微抿。 本就白玉般的肌肤、淡粉如桃花的小唇,在淡蓝外褙、微碧纱裙的映照下更加剔透可人。 发髻上花钿点翠描银,步摇银穗摇摆,如一丛时光倒错。 从小到大,哪里见过无猜做这种美妙少女打扮。 潜真看得痴了,俯身在那嫩粉脚掌上亲了一口。 “好无猜,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我一定要呵护好你。”
‘
无猜忽然收回脚儿,脸上红红。 “客官,菜来喽!” 小二将托盘中的砂锅和几道小菜放下,转身取来一瓷壶酒和两个杯子。 “二位慢用!” 小二走回柜台,在那玩着算盘的老掌柜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嫌弃他办事拖泥带水云云。 无猜回过身来,深吸口菜香。 “好啦!我们吃饭吧!可是你刚摸了人家的脚,还亲了一口,还是去洗洗吧!” 潜真眼珠一转,嘴角扯出一抹坏笑,猛地亲在她的两只红唇上。 “哈哈哈,你也亲了自己的脚!去洗洗吧!” 无猜哼了一声,抓起筷子戳他几下。 “人家自己的脚,不嫌臭!臭死你个臭潜真!” 潜真也拿起筷子摆出架势招架。 “我觉得宝贝无猜全身上下没一处不香的!” 无猜大为受用,收回筷子,拿起酒壶给两人倒了酒。 那酒色如琥珀,散出一股微浓的甜香。 她不由舔舔嘴唇。 “至少这小二没吹牛,酒确实不错。咱们看看这所谓的天机浑成,到底有没有他说得那么好。” 说着,潜真揭开砂锅小盖。 一阵浓郁醇厚的香味飘了出来。 白色水汽自砂锅中蒸腾而出,其中浓汤显出胶质,色如奶乳微黄,很是莹润。 鸡肉润黄中带粉,映着远处的灯光,闪着点点光泽。 山药等物如透明一般。 “来,快尝尝,好无猜都要馋哭了!” 潜真为无猜舀了一碗。 “哼!才没有!” 她一把抢过,抱着碗闷头吃了起来。 看她吃得很想,潜真自己口水也要流出来。 为自己舀了一碗,深吸口气后,夹了一块酥烂的玉黄鸡皮放入口中。 酥烂的皮肉入口即化,油香自齿间流淌而入喉咙。 然而一嚼之下,却弹牙有力。 口感酥中带着筋道,筋道中有透着酥软。 咸香中包裹着清甜,以齿尖剖开,甜香瞬间铺展在所有舌蕾。 久久不散。 舀一口浓汤,山药的清香、茯苓山蘑的浓厚、汤汁的油润,瞬间冲刷遍整个口腔。 浓郁香味自喉咙入,从鼻腔升腾而出。 鲜,香,润,油。 潜真不由端起碗来,大口吞咽。 店门咿呀,一阵夜风灌入。 一踉踉跄跄的老头一头撞了进来。 原本喧闹喝酒的人们都纷纷注目,而后其中一些人嗤笑起来。 第三十七章 老汉受嘲弄耍宝,铜铢经打转卜卦 “萝卜头,原来你没死啊!失踪了个把月,我以为你被野狗分尸了呢!” 一酒客冲那老头粗嚎。 老头翻起牛眼一瞪。 “你这醉三儿说的什么混话?老汉可是修习过法术的!怎么能是你等凡夫俗子小看得的?” 他理了理百结的破烂麻布外袍,似乎是努力装出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在一众醉客眼里,这无异于耍宝逗乐。 纷纷哄笑,嬉戏于他。 “老萝卜头这个把月不来向小二骗吃骗喝,可是老来开花,发迹了?” “诶——我看开花是真,发迹么,那倒不见得。” “哦?老兄怎么看出老萝卜头开花的?” “呵呵呵,这也不难。他向来以骗吃乞食为生,这个把月消失。我想定然是想通了,卖了一把老屁股,哈哈哈!” “啊!原来老兄所说,是那朵老菊花!” 此言一出,又是阵哄堂大笑。 把个老头气得直吹胡子,倚在门口,不住捋着油湿的披头灰发。 “气煞人也!吃老夫一记天火焚顶!” 他朝众人一挥大袖,袖中散出一片火星。 几个新客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而避。 取笑他的那些熟客却是镇定自若,笑眯眯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新客见状,也纷纷落座,饶有兴趣地看着老头的戏法。 一老客调侃起哄:“老萝卜头,你这一手袖里藏火的把戏我们看了都快八百遍了,有没有新戏法?” 老头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 “徒儿!” 冲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有些为难地瞪他一眼,然后向柜台后脸色很臭的掌柜瞧去。 掌柜剜他一眼,摆摆手。 “滚滚滚,老子开个酒馆,他妈整天做成了慈善!” 小二嘿嘿笑着,小跑到老头跟前,扶他向里面走。 “老卜头,你一个月不见,招呼都不打一个,吓死我了!” 老卜头伸出干枯如树叉的手,朝他头顶拍了个巴掌。 “就不能盼师父点好?” 随后他得意地扬起头,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 “为师这次可是出城去见大世面了!瞧瞧,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吗?知道是从哪来的吗?” 小二眼睛一亮,伸手要拿,却见老卜头极快地收回了怀里。 他讪讪撇嘴,没好气地回答。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也不是我的!” 老卜头被他呛得梗起脖子,伸手又冲他脑袋连拍几下。 “你个榆木脑袋,你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给你你能用么?” 小二抱着脑袋躲。 “你教我不就行了?” 酒客们在一旁起哄。 “你个傻小二,他能教你什么?教你开菊花吗?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 只是这次有几个新客并没有跟着笑,反而表情凝重,紧盯着老卜头的胸口。 “凡夫俗子!凡夫俗子!” 老卜头大摇其头,伸手从怀里又拿出那张黄纸。 “你们懂个屁!这玩意是正经符箓,可以趋吉避凶,镇鬼杀妖!带着它,即使你夜半出城,野兽也不敢近身!” “扯淡!” “就是!老萝卜头失心疯了吧!” “哼!不足与尔等道也!” 老卜头晃了晃手中符箓,颇为得意。 潜真看到了一掠而过的正面,眼睛突然睁大。 这时无猜也伸手抓住了他胳膊,向他示意那张黄纸。 只听老卜头接着吹嘘。 “这可是我亲自上清宁观求的!” 酒客们又是一阵嘘声。 “扯淡!谁不知道清宁观所在的清翎山脉九曲回环,外围终年大雾。即使是山下农人也须得按时令猜测上山道路。你能在一个月里上下清翎山?还能回来?” 老卜头急得直跺脚,大嚷起来。 “只要是遇到过清宁观弟子的来客,就必定可以为我作证!清宁观确实放出了一批符箓!” 一个新客点头道:“听闻清宁观确实放出了一批符箓。” 众酒客愕然,哄闹稍微静了一点,假装没听到,开始自顾自喝酒。 老卜头更为得意,收起了黄纸。 小二见师父第一次让这些酒客吃瘪,也觉得面上有光。 “师父,你啥时候教我这袖里藏火的戏法啊?” 老卜头下耷眼皮,又装出高人模样。 “你火候还不到,现在每天吃多少辣椒?” “一斤。” “一斤?至少得吃五十斤,你才能学到这袖里藏火的皮毛。” “啊?”小二撇撇嘴,嘀咕道,“明明是不愿教!” 老卜头又一把掌打来,叱骂起来。 “亲其师,信其道!当初是我求着你拜师的?” 小二吐吐舌头,不再说话,扶着老头接着向空位走去。 二人走到潜真这边时,被他拦了下来。 “老人家,可否赏光共饮?” 老卜头一怔,牛眼狐疑地打量一会潜真和无猜。 转头一看,小二坏笑着瞟瞟两人服饰,向他连使眼色。 然后他便恢复了强装仙风道骨的样子。 伸出干枯手掌奋力捋齐油湿灰发,大喇喇坐在小桌空位上。 “徒儿你下去吧!” “哎!” 小二轻快离开,不忘回头看一眼。 潜真没再理他,眼观着鼻,端起酒盅轻轻抿着甜酒。 无猜端着盛了鸡汤的碗,咬着碗沿一点点地喝汤。 一双桃花大眼睛,在老头身上转转,又在潜真身上转转。 老卜头鼻翼微微扩张,喉头不时上下移动。 片刻后,吞咽口水的声音渐大。 连忙咳嗽一声掩饰。 终究是破了功。 “二位公子小姐,想来必是贵人!” 潜真恍若未闻,一点点喝酒。 无猜美眸转到老头身上,带着一抹促狭。 “呵呵,看来二位必是有求于老夫,但又不确定老夫有否本事。” 他抬抬手,将两只破袖向下颠颠,露出枯干灰白的小臂。 “老夫自称老卜头,是有原因的。” 他看看两人,却没等到搭话,讪讪一笑。 “原因自然是老夫善卜!” 他食指轻敲酒壶,随后向潜真伸过来。 “可否向公子讨三枚铜铢?” 潜真点点头,从袖中滑出三枚指肚大小的铜铢。 老卜头嘿嘿一笑,伸出三指,指甲点在铜铢空心划到自己身前。 随后三指一错而收。 三枚铜铢跳起,旋转起来。 潜真不由缓缓点头,这手法力道实是相当纯熟。 铜铢旋转渐渐缓了下来,慢慢倒下。 老卜头迅疾地伸手捂住,对潜真一笑。 “公子,老夫就以这三枚铜铢起一课。请公子说,要卜什么?” 酒客们早就注意到,老卜头坐到这对衣饰颇为讲究的少年男女一桌。 此时都纷纷注目过来,冷眼看热闹。 小二倚着柜台不敢乱走,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 听老头这么说,潜真对他笑笑。 “老先生既然善卜,不妨猜猜我要卜什么。” 老卜头呵呵一笑:“不妨,不妨!” 他欲抬手看下面铜铢,却被潜真伸手压住。 “老先生先猜一猜。” 潜真暗中输送气流,感知老头体内气息。 衰朽之下,别有一股气机,独走肝胆一脉。 手上加力,试探老头。 只见老卜头灰白面色渐渐涨红,牙关紧咬以致两颊微鼓。 被潜真捏住的干枯手掌不时攥紧又放松。 虽然拼力装得若无其事,额头已疼得发了汗。 牙缝中挤出声音。 “公子,放轻些,疼死老夫了!” “抱歉。” 潜真松开了手。 老卜头这才长出口气,偷偷揉着被捏紫的手,有些埋怨。 “年轻人手劲大,但用在我这老朽身上,可不大合适。” “一时忘形,得罪老先生了。” “罢了罢了,老夫这便猜一猜,”他双目微闭,捋捋纠结的白须,“两位必是修行中人!” 潜真眼睛微眯,一手偷偷牵住无猜。 “两位此行目的,必是要上清宁观!” 潜真袖口的金火二气符箓已然滑至手中,一旦周围有异动便打算焚屋而出。 心中念头百转,不由后悔多此一举。 因见这老头是这里熟人,而且遭众人戏弄调侃。 想必无甚威胁,再见他拿出那符箓,便想打听原由。 谁知道,此人两句话便揭了他二人的底。 老卜头当然看到两人面容变色,不由得意一笑。 “二位,可是老夫说对了?呵呵,其实这也好猜!观两位衣着,可知必是关内的贵人;而身上又无大宗行李,想必不是行商。恰逢此时,定然是上清宁观参会的修行中人。” 他自顾自卖弄自己的眼光,也让潜真和无猜稍稍放心。 无猜凑近潜真耳朵,细声道:“这老头有些古怪,身上有一线凝练木气。但奇怪的是,经你适才试探,那木气死气沉沉,他无法驱运,不像作假。由此可见,他境界也不过刚刚踏入修行门槛,连气感都不见得有。这酒馆中还有三四桌人,是气感境。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 潜真按捺住焦躁不安,向老头示意。 “老先生果然慧眼!” 老卜头咧嘴而笑,眉毛胡子都向上翘起。 显然大为开心。 “那老夫可以观卦了吧?” “老先生请。” 老卜头拿起枯手,看向桌面上平躺的三枚铜铢。 “哎呀,不好!” 面色凝重起来。 潜真和无猜也瞧向铜铢。 只见两枚背面于外,一枚正面在中间。 老卜头摇头短息。 “凶陷,凶陷啊!”他抬头对两人凝重道,“二位此行,有凶陷之危!” 第三十八章 解凶卦老卜卖符,诉来龙新客争风 眼见老卜头如此凝重,潜真也不由惴惴。 带着无猜前往清宁观本就是深入虎穴,如今听到这样的凶话,怎能不感到害怕? 无猜猛拍桌子,指着老头鼻子娇叱。 “好你个老东西,狗嘴吐不出象牙!是故意说成这样唬人吧?刚才为什么捂着?明明是偷偷改成了这样!” 经她这么一说,潜真也觉狐疑。 其实,他是不信这老头有什么卜卦的本事。 让他坐下,也是为了旁敲侧击地探明那张符箓的缘由。 若是能打听到一些关于清宁观最近动向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只是如今身处险境,毕竟想要讨个好兆头。 不成想他一上来便喊什么大凶。 老卜头却摇了摇头,抚抚沾结的胡须,既不显心虚,也不生气。 “信而后卜,卜后则信。二位不信,则又何必着急?”他叹口气,“只是卦已出,老夫说什么也要提醒二位。这二阴夹阳,分明是进退维谷之象。若再生发出来,便是二位要受阴人夹攻。这也容易想见,两位若是另无臂助,衣着如此,难免不被贼人惦念。” 说完,见潜真神色变化,他张了张嘴,瞟一眼桌上酒壶。 潜真将酒壶推过去。 无猜嫩舌舔下嘴唇,娇哼一声,显然有些不舍。 潜真摩挲掌中细嫩小手,以作安抚。 “还请老先生继续。” 老卜头一把抓过酒壶,揭开盖子,直灌好几大口,这才放下。 发出“啊——”地一声舒服长叹。 “此卦虽凶,自有化解之道。” 而后闭口不言,瞥眼砂锅中没有多少的炖鸡。 “老先生没吃饭吧?小二,再来一份天……呃,天机浑成!” “好嘞——” 小二应得比刚才还欢快。 “呵呵呵,公子盛情,老夫实在难却啊!” 老卜头笑得胡子眉毛挤作一堆。 无猜翻个白眼,嗤他一声。 潜真故作焦急地问。 “还请老先生教我们化解之道!” 一旁看客皆冷笑,相互挤眉弄眼,示意那两个冤大头上当了。 而其中一些新客则面目凝重,目光锁定身批破烂百结麻衣的老卜头。 老卜头酒壶凑近口边,不时滋滋吸着酒。 枯白脸上泛起微红。 “公子小姐莫慌,这化解之道,”他干指点点自己胸口,“就藏在这里。” 潜真和无猜对视一眼,点头会意。 他转身和老头说话,言辞颇为恳切。 “请老先生开示啊!” “好说!好说!” 老卜头又吸溜了两口酒,巴咂几下嘴。 慢腾腾将怀中黄纸取了出来。 “这张符箓,适才你们应该听我说过了吧?有它在,保你们平安无事!” 看客们都安静下来,等着看两个孩子怎么被忽悠掏钱。 而几个新客则面现紧张之色,有同行者开始相互递眼色交流。 潜真伸手想拿过黄纸细瞧,不料老卜头枯手后撤,躲了开来。 他呵呵一笑。 “这个,想必公子已经听到,清宁观大不易上。此符可难得的很啊!” “哼!再难得也得让人看看啊!谁知道你这是不是用厕纸伪造的?再说了,看一眼能看坏?” 无猜不耐烦地瞪着他,一通数落。 老卜头面现尴尬,揪了揪脑袋上的油发。 “这……这个。” 看看潜真和无猜,又看看手里的符纸。 “也罢!” 一点一点地将手中符纸送出,空气中阻滞无比一样。 无猜冷哼,伸出二指,起身迅捷地从他手中夹夺而过。 老卜头“哎呀”惊叫,反应过来时,无猜已经坐下,符纸落入潜真手里。 他张嘴紧盯潜真拿着符纸的手,神色紧张无比。 “公……公子,可小心些,小心些!” 潜真细看手中黄纸之后,眉头紧皱起来。 是张阳气符。 而且,确信了符文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只不过,这张符纸的灵气比他亲手所绘的符纸要少得太多了。 “老先生,这符纸确定是来自清宁观?”他下意识出口相询,而后赶紧补上一句,“若真是清宁观的符纸,我们一定收下!” 老卜头连忙从他手里拽出符纸,瞪着牛眼,梗起脖子。 “老夫怎会骗人?”他牛眼一转,“这符纸确是来自清宁观!” “哼哼,这符纸来自清宁观不假。只是你说你不骗人,恐怕是不真。” 这时靠里一桌的一新客突然冷哼出口。 老卜头本因微醺而浅红的老脸瞬间煞白。 但看了看潜真和无猜,转过头去和那人辩白。 “这符纸确是清宁观的符纸,清宁观的符纸能是凡品?能没有护身保安的作用?” 那人又是一声冷哼。 “这符纸是来自清宁观不错,但并非是出自清宁观弟子之手!不说你是否真上过清宁观,只说若你真与清宁观弟子相遇,便知此符来处!” 老卜头再次瞪大牛眼,颤抖着指向那人。 “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此符非但不是清宁观弟子所绘,反是出自一邪道妖人之手!” “妖……妖人?” 老卜头身子一软,低头盯着那张黄纸,喃喃自语。 “这……那……那醉汉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他浓眉大眼的,竟……” 酒馆瞬间沸腾起来,那些适才吃瘪的醉客纷纷嘲弄褒贬起老头来。 潜真和无猜对视,均感棘手。 邪道妖人? 这必定又是清宁观的伎俩。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的话里话外对清宁观竟如此推崇。 必定对妖人之说深信不疑,说不得被认出后会遭到群起而攻。 那人接着揭老卜头老底。 “这些邪道妖人使用了邪门妖术,外貌是一对农家少男少女。一月前在前水镇屠杀焚毁良民屋宇无数,简直丧心病狂,罪大恶极!” 无猜哼了一声,小手嫩指伸出,就想作弄他出气。 潜真对她微微摇头,示意接着听下去。 “啊?这……这妖人竟如此厉害?” 一些醉客担忧起来,议论纷纷。 那人嘿地一笑。 “各位不必担心,清宁观为我下晁正道之首,岂能坐视妖人祸乱边陲?自会派出精英弟子追索,更何况有了这张妖人符箓。” “哦?兄台,这符箓有什么门道吗?” 有酒客相询。 “呵呵,本来这张符箓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只是今年特殊,所以才有了用场。嗯,不止是有了用场,简直是派上大大的用场。” “呃,兄台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还请说个详细!” 那人倒了杯酒,本想再享受一会吹捧。 却不料另一桌新客中有人抢先于他说了出来。 “今年特殊之处,在于清宁观三祖师齐齐参破玄机,闭关冲境。这实乃我下晁武林之福啊!而清宁观为贺此喜事,提前三月开贡丹大会!” “哦,这位兄台,我等生于随峰死于随峰,虽常有英雄来往,却从未与我等小民交于一言。还请兄台细告我等,这贡丹大会又是什么盛事?” 那最早揭穿老卜头的人冷哼一声,抢着回答。 “这贡丹大会还要从五十年前的白猿献土之事说起。” “白猿献土?听关内来往的客商谈及京城轶事,最令人称奇的便是那跟从国师隐修的大白猿。人言每逢月夜,必有清啼三声震盖国都,下晁国人皆引为祥瑞。兄台,这白猿可与这所谓白猿献土有关?” 另一新客抢道:“正是此猿!五十年前,清宁观主不颐道长降服此妖,而后才有了这关外万里之地的安宁。然他老人家并不居功,随后老道长便亲自带着白猿入关,向国主进献猿妖水玉、神丹若干,以示连带清宁观在内的这关外万里疆域尽归下晁。自那之后,清宁观每年便会入朝进献神丹。” “哦!兄台一说起这五十年前的不颐道长入关,我们就明了了!我等父辈祖父辈可是对这事念叨不停,我们打小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子。据说那时白鹤成群,将老神仙飞举半空呢!自那之后,这里才建起了大城,有了军队!” 最早那人连忙补嘴。 “那位兄台虽所说不错,只是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他看到那人面露愠怒,不由得意,“清宁观每年进贡神丹的同时,也会派出门内弟子入关医病行侠。此等胸襟,我等正道侠士无不仰慕。纷纷出关拜会,亦无不是获益而归。一来二去,清宁观便定下了每年举办贡丹大会,以作交流。” “原来如此!多谢几位兄台告知这白猿献土和贡丹大会的来龙去脉!只是,这位兄台,你起初所说的这符箓如何派上了大大用场?” 另一新客对适才那人反唇相讥。 “哼,兄台不也说了一些离题万里的话么?” “你!” 新客不等他完,连忙接着说下去。 “这么多年来,清宁观不仅维护关外安宁,还时时嘉慧于我关内武林。我等武人,虽言知恩图报,也无从报起。如今关外出了这妖人,正是我关内武林正道同仇敌忾,报恩于清宁之时!” “哼!说得倒慷慨,你有那同仇敌忾的资格么?” 揭穿老卜头的新客一句抢白,那人脸色瞬间涨紫。 “你有?” 揭穿老卜头的新客瞟眼老头手中的符纸,并不理他,接着讲叙。 “这妖人男女可不容小觑!简直是符道天才!清宁观发出的这批符箓,本就是警告我等散修不要轻撄其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