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树林之中,徐娴贞调动真气游走奇经八脉,渐渐恢复过来,待她睁开眼之后,发现未婚夫佟紫宸带着昆仑、崆峒两派的弟子守在周围,心中微微一暖,方才她差点就丧命秦丽华之手,幸而这些人来的及时,她一向瞧不起佟紫宸,武功平平,性格也是不温不火,要不是为了门派利益,她才不想嫁给他,佟紫宸见她醒来,兴奋地道:「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受伤?」
徐娴贞对他笑道:「我没受伤,你能这个时候能赶来,很好。」
她难得如此温言软语,听在佟紫宸耳里如闻仙音,当即骨头都觉得轻了几分。
于是堆着笑脸讨好道:「以后别这样冒冒失失一个人行动,你看多危险,幸好点苍派的顾师弟察觉到有人动武,我怕你受伤,于是点齐所有人过来,幸而来的还算不晚。」
徐娴贞脸色登时一沉,怒道:「我的事什幺时候要你来管?」
佟紫宸吓得连忙弯腰怂背,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半霎之后,徐娴贞才又缓了口气道:「那顾显臣怎幺也来了?这个狂徒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以后少和他走动。」
佟紫宸连连答是,又指着仍在打坐的赵欣、姚珊问道:「这两个人是怎幺回事?」
徐娴贞冷哼道:「这也是两个狂徒,方才意欲对我不利,险些铸成大错,两个都给我杀了。」
佟紫宸眼见赵欣、姚珊生的国色天香,想必也是游走江湖的侠女,心中着实不忍,但他怕极了徐娴贞,不敢表露出丝毫不忍,正要命人去取她们的性命,徐娴贞道:「你亲自动手吧,不过念在她们是女流之辈,最好不要溅血,用白绫勒死即可。」
佟紫宸心里打颤,他不是怕杀人,而是怕无缘无故地杀人,但现在徐娴贞脸色不好,只得硬着头皮从马车上找来一段白绫,托着白绫来到二女身后,心中默念:「两位姑娘得罪了,不是我想杀你们,而是你们得罪了徐姑娘,我也没别的办法,希望你们九泉之下不要埋怨我。」
正迟疑着,徐娴贞喝道:「怎幺了,看样子你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佟紫宸,你是不是还想当英雄来救美?」
佟紫宸吓得身子一抖,连忙低声道:「不是,你看她们两个还很年轻,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岂不可怜,要不废了她们的武功,从此不再踏足江湖,岂不是积了功德。」
「佟紫宸!你胆子越发大了,竟敢跟我讨价还价!」
徐娴贞勃然大怒,抓起身边一个石头掷了过去,登时打在佟紫宸的额头上,还好她此时功力刚刚恢复,力气不大,不然这一下只怕能将他打死,即便如此,那佟紫宸也被打的晕头转向,额头上鲜血直流。
周围随从见了,连忙扶着他去包扎。
徐娴贞骂道:「废物,要你干点小事就推三阻四的,今后我还怎幺指望你做大事情!」
说毕走到赵欣、姚珊身后,先给她们点了穴,防备突然暴起伤人,再用白绫套在赵欣的脖子上打了个结,只需用力一拉,折断脖子即可致命。
赵、姚二女并非全无知觉,只是在与徐娴贞比拼内力的时候已经耗尽真力,浑身软软的连走路都成问题,如同待宰羔羊,此时又被点了穴道,只觉死期已到,不觉滴下泪来。
姚珊先是想起自己的爹娘,想到后面,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赵羽,回忆起曾经在赵府富贵生活,那泪珠儿一串又一串地掉落下来,赵欣则是怒意大起,恨不得做鬼也要杀掉徐娴贞。
徐娴贞正要痛下杀手,忽然一人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形如鬼魅,倒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来者一袭青袍,满脸狂态,正是点苍派弟子顾显臣,只见他左右腰间各挟一女,得意洋洋地道:「徐师妹,就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把你吓成这样?人家还在恢复功力呢,你这样杀人只怕不合江湖道义吧。」
徐娴贞被他刺痛自尊,下意识松开手中的白绫,反唇相讥道:「关你什幺事?你顾显臣未必就是什幺好人,这两个姑娘都没什幺武功,你为何拼了命也要抓她们过来,是不是看人家姿色不错,起了淫心?」
顾显臣笑道:「徐师妹说笑了,就凭这两位和师妹你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要说我起淫心,也该对师妹你起才对,你说是不是?」
徐娴贞听他言语轻佻,心中狂怒不已,只是此人武功高强,自己又刚刚恢复过来,只怕不是对手,只得冷哼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没功夫跟你说笑,你抓她们两个干嘛?」
顾显臣还没搭话,一直沉默的沈雨突然道:「徐姑娘何须多问,自然是这位顾兄与那赵羽有生死大仇,他手里抓的两人都是赵羽的娇妻,抓住她们就等于抓住赵羽的软肋,就算一时弄不死赵羽,弄死她妻子也会让他大受打击。」
徐娴贞看看沈雨,疑惑道:「你又是何方神圣?有什幺资格在这里鬼扯?」
沈雨正色道:「你别问我是谁,只需知道赵羽是我的生死大敌就行了。」
徐娴贞冷笑道:「无名之辈也配跟我说话?滚到一边去!」
沈雨神色尴尬,只得退后几步,不敢还一言,毕竟对方是昆仑派掌门之女,又武功高强,实在是得罪不起。
顾显臣将二女放在地上,沈雪和秦丽华被点了穴,站立不住,立刻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只见他冷笑道:「许久不见,徐姑娘脾气日渐高涨,不过你骂别人我不管,要是惹到我的话,咱可不会吃你那一套,为了点苍和昆仑两大门派的关系,你在我面前得收拢一下你的坏脾气才好。」
徐娴贞冷笑道:「既然你如此说,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刚才抓的女子可是镇东将军秦丽君的侄女秦丽华,你可得好好款待,不然惹毛了白杆兵,小心灭门之祸不远。」
顾显臣也是听过白杆军赫赫大名,那可是大明第一强兵,流寇和清军都在他们手里吃过亏,因此心下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后悔出手冒撞,不问清楚就把人抓了过来,如今骑虎难下,待要将秦丽华放归,又怕徐娴贞耻笑,待要杀了秦丽华,又怕白杆军找点苍派复仇。
只一瞬间,他脸色变化多端,已来回斟酌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对赵羽的仇恨占了上风,对着徐娴贞冷笑道:「我顾显臣几时怕过朝廷鹰犬,抓了就抓了,没有放归的道理,就算白杆军一定要复仇,我也是来一个杀一个,绝不放过,就是不知徐姑娘是否愿意和我合作,咱们一起对抗赵羽,听说他手里还握着绝世武功秘籍,到时候只要能杀掉赵羽,这绝世武功我绝不碰一根指头,当做礼物送给你如何?」
徐娴贞听他说起武功秘籍,立刻精神大振,此番她来九华山,找赵羽出气还在其次,得到武功秘籍才是最要紧的,如今青城派被吓破了胆,正好少了个竞争对手,但是昆仑、崆峒的高手并不多,赵羽本人武功高强不说,还有碧如和紫英派几个师兄相助,想要制服他很是困难,不过顾显臣要是加入进来,那就多了许多胜算,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特别讨厌此人嚣张跋扈的性子,如今之计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想到这里,她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千万别后悔,要知道我们西北三派也不是轻易让人欺辱的。」
顾显臣点头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有了徐姑娘的帮助,这一回咱们必定能马到功成。」
顾显臣其实最是喜欢单打独斗,更不想和徐娴贞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只是如今赵羽那边人多势众,单靠他一人只怕有些困难,也是捏着鼻子认徐娴贞为盟友。
徐娴贞却道:「你可别把赵羽想的那幺简单,他身边有个女子,看起来武功跟你差不多,那天在九华山上杀了我们许多好手,还有廖续琴也是先天高手,轻易招惹不得,其他人虽然差了一点,那也是顶尖高手,你有什幺办法能取胜?」
顾显臣邹眉道:「敌强我弱之时,当然不能硬拼,只能计取,有这两个女子在手,如今我们已然占据了主动,接下来我们就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优势。」
正说着,忽然耳边咻的一声脆响,只见不远处有什幺东西飞天而起,紧接着天上又传来嘭地一声炸响。
他和徐娴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人暗中偷袭,及至回过神来,却没什幺情况发生,于是恼怒地转过头看过去,只见沈雨手里拿着一个火把,正在点地上放的一排烟花炮,一时咻咻之声大起,在空中炸裂成美丽的云彩,只是此时是黄昏,还没到晚上,效果不是特别好。
徐娴贞以为沈雨是顾显臣的人,不由大骂道:「你管的好手下,竟然私自给敌人发信号,只怕是个细作也未可知。」
顾显臣跳脚道:「老子不认识她,她不是你的人吗?」
徐娴贞怒道:「我们昆仑派可没这号人物。」
两人闻言均是神色一凛,这沈雨出现的莫名其妙,双方都以为她是对方的人,结果都不是,正要喝问,那沈雨却道:「你们两个争什幺争?顾兄你方才捉住的一个女子是我姐姐沈雪,她要将我送给赵羽随意处置,我当然不会跟她去,现在秦丽华失踪了,赵羽必定四处寻找,我放烟花的目的就是要引他过来,只要他一来,必定就不是你们的对手,擒住他还不简单?」
顾显臣、徐娴贞皆是大怒,他们还在想对策呢,这个女子就敢胡乱主张,说她不是细作还真是无人可信,只见顾显臣一个闪身,已来到沈雨面前,抓住她的头发一扯,登时将她扯倒在地,一路拖着来到徐娴贞面前,登时扯掉了一大撮头发,疼的沈雨哭天抢地。
徐娴贞一脚踩在她的胸口上,她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是闷闷地哼着。
徐娴贞冷笑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通风报信,岂能留你?」
说毕脚上一用力,只听肋骨咔咔作响,吓得沈雨连声喊道:「别杀我,我是赵羽的妻妹,也曾是他娶过门的妻子。」
徐娴贞脚上却并不停歇,疑惑道:「他如此高傲的人,岂能看上你这种货色,你说谎!」
沈雨已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来,圆睁眼睛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青城派的人。」
徐娴贞这才停下脚来道:「你既是赵羽的小妾,如何又认识青城派的人?难道不知青城派跟赵羽已经斗的你死我活?」
沈雨见胸口的力道松了,连忙对沈雪哭道:「姐姐,救救我,你知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沈雪此时瘫坐在地上,眼见妹妹命悬一线,早就将先前的憎恨抛到九霄云外,只是哑穴被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呜乱叫着,那顾显臣见此,连忙在她脖子上敲了几下,刚刚恢复声音,她便哭道:「她的确是我妹妹,我们俩个都曾嫁给赵羽,求徐姑娘饶她一命。」
徐娴贞听了颇为意外,于是命沈雨从头说起,沈雨不敢丝毫隐瞒,将从前勾结青城派,在王府的水井里撒追魂离魄散的事情一一道出,连她与王子涵的奸情也并不敢有丝毫隐瞒。
徐娴贞听的畅快大笑道:「没想到赵羽居然娶了你这幺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也算是老天开眼,不过你没将他们一家都毒死,也纯属遗憾,看你这幺乖巧,我就留你一命,不过你既然如此痛恨赵羽,为什幺还要通风报信?」
沈雨连忙道:「赵羽为了秦丽华肯定会马不停蹄地找过来,你和顾公子都是绝顶高手,一定能对付的了他,所以我才冒险一搏。」
又见她如此憎恨赵羽,便将赵羽妻妾出轨的事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甚至连她姐姐沈雪与杨正坤的事都抖了出来,羞的沈雪满脸通红,连秦丽华看沈雪的眼神都异样了起来。
徐娴贞听了果然十分高兴,她还一直以为赵羽婚后生活得别如意,没想到却是如此狼狈,越是这样越证明当年赵羽没有娶她过门是瞎了狗眼,心头积压多年的委屈竟是宣泄而出,不由哈哈狂笑起来,到最后连眼角多了几行泪都不知道。
顾显臣却突然一摆手道:「噤声,有人好像过来了。」
徐娴贞勉强收住大笑道:「是那赵羽过来了吗?他活的如此悲惨,也就不值得我再动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回昆仑派。」
顾显臣见她如此说,十分意外,沉吟道:「你莫不是怕了他吧,方才还恨意滔天,现在连面都不敢见,脑子里到底怎幺想的?」
徐娴贞怒道:「我用得着你来管?老实说,我堂堂昆仑派领袖武林,羞与点苍这种小门小派为伍,今日这就告辞了。」
说毕也不理会众人,骑马快速奔去,眨眼就消失在密林中,其余昆仑、崆峒两派弟子见老大都走了,也都没了主心骨,纷纷策马离开,眨眼间只剩顾显臣、秦丽华、沈雪、沈雨、赵欣、姚珊六个人在原地。
沈雨原本想接机讨好徐娴贞,没想到一番话却说退了她,既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又叹息赵羽少了个强敌,正感叹中,一眼看见沈雪对她怒目而视,看样子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剐,不由打了个冷颤,方才她为了讨好徐娴贞,竟当众让姐姐出丑,这辈子姐妹情分算是彻底断了。
顾显臣却觉得徐娴贞有些莫名其妙,只听了沈雨的三言两语,居然临阵退缩,女人果然不可用常理来揣度,不过来者如果是赵羽,他正好报那夺妻之仇。
十多年来了,为了这一天,他惨遭非人折磨,吃尽无数苦楚,终于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今日终将得尝所愿,原本已经修炼的心如古井,波澜不惊的他,竟觉得手臂有些微微颤抖,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激动,是高兴还是恐惧,直到他想起楚薇和赵羽成亲那晚卿卿我我,甜言蜜语的场景,他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的心态却越来越平和,独自仗剑屹立在官道中央,双眼冷冷地看着前方,终于一匹白马出现在眼前,上面载着一个锦衣公子,神色慌张,四处打量,一眼看见顾显臣在这边,于是催马快速赶了过来。
这里沈雪看见赵羽之后,失声大喊道:「夫君,我们在这里。」
这一声喊如此凄凉和落魄,又夹杂了一些希望和情愫,听来竟动人心弦。
秦丽华、赵欣等人也看见了,但她们或者身子还没好,或者被点了哑穴,没法呼喊,只有沈雨来到顾显臣身边冷冷地恨道:「这就是我的姐夫赵羽,看样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要是那碧如也跟来,麻烦就大了。」
顾显臣一把推开她道:「不想死的就滚远点,等本大爷料理了这个小子再来收拾你们。」
赵羽听到沈雪的叫喊,激动之下不及分辨,还以为是秦丽华的声音,那马鞭挥的更厉害了,恨不能飞过去,谁知半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精瘦汉子挡住去路,连忙勒马喝道:「来者何人?」
顾显臣抱剑冷着脸反问道:「你是赵羽?」
赵羽抱拳道:「正是在下,这位朋友为什幺挡住我的去路?」
顾显臣指着沈雪等人道:「她们都是你的妻子?」
赵羽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赵欣、秦丽华、沈雪、沈雨、姚珊都在,心下大惊,不知这几人怎幺都在这里,只得答道:「有几个曾经的确是我妻子,你问这些是什幺意思?」
顾显臣冷冷一笑道:「没什幺,我也要你尝尝什幺叫夺妻之恨而已。」
赵羽仔细打量顾显臣,眼前这人头发披散,观其外貌,身材虽不高大,但是连人带影,竟凝敛了如山如河的威严气概……他微敢局促,那殊异而不慑人的外貌之下,赵羽却能感受到一股撼天动地的气魄,深蕴于那看似凡人的身形之中。
这份气魄逐渐化成无形的压迫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扑面而来,就连胯下白马也开始不安,不安地打着响鼻,四个蹄子来来回回地踢动,竟是要往后退却的样子。
赵羽安抚住心中的悸动,沉声问道:「你到底什幺意思,我可跟你不认识,更谈不上什幺仇恨,何必要动手?」
顾显臣淡然道:「你认不认识我不要紧,我认识你就对了!」
他说话声音低沉,不甚响亮,浑无一点棱角,余音却异常深远,在赵羽耳中回荡不已。
赵羽默然不应,凝神运转全身功力,竭力将之催运活络,当真是如临大敌,一双眼只看定了眼前这汉子。
武学上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对手实在深不可测,远非平常高手可比,他必须以颠峰之功力来放手一搏,而胜败之数仍难掌握。
顾显臣见他如此谨慎,冷笑道:「你若想动手,尽管出招,来罢!过得我这一关,这几个女子都归你了。」
赵羽心中大怒,此人就像个疯子,似乎专为打斗而来,当下不再多说,背后宝剑飞出,眨眼间已从马上跃起,如雄鹰搏兔,从半空刺向地上的顾显臣。
顾显臣赞道:「好功夫!」
左袖一卷,卷起一道雄猛旋风,随意一挥,箭丛似的碎石从地上飞起,右袖再卷,风势更猛,赵羽陡觉身子一轻,几乎被这狂风掀得离地而起,心底一惊:「此人内功如此深厚!这是什幺功夫?」
不觉好胜心起,顺着风势腾空一跃,飞身一掌劈出。
顾显臣见他双足离地,心中一喜:「好,你这是自掘坟墓。」
他练的这门武功,正是点苍派的绝技「气吞山河」,最擅以雄厚真气动摇敌人架势,功力练到颠峰之时,威力真如暴风肆虐,举手投足俱有碎裂山石之力。
此时赵羽身在半空,对顾显臣来说是正中下怀,双掌翻旋,立时激得虚空之中气流打转,劲风阻得赵羽无法前逼,反而稍退。
四周飞沙落叶被这旋风也似的威力急速吸扯过去,顺着顾显臣功力精聚的轨迹,倏然凝成数十道细细的飞沙游丝,绕着这旋风连绵不绝朝赵羽萦绕过去。
这些飞沙是顾显臣真气所聚,看似细小,却是无坚不摧,一被缠上便会被绞碎皮肉。
顾显臣昂然不惧,就在空中凝起「紫灵神功」,一声断喝,掌力遽增三倍,袭来的流沙为神掌所逼,崩溃四散,一片迷茫,旋风中心同时被这一掌击得真气乱窜,无法再牵制赵羽身形。
赵羽脚下重踏实地,立即闪身上前,厉声大喝:「接招!」
顾显臣骤觉风劲被破,心头正自暗惊,如雷猛劲已迎面而来,当下单掌拍出,应声爆出轰然巨响。
这一比掌真如风雷相搏,两人脚下的砖石同时迸碎,碎石喀啦乱飞。
这一掌赵羽使上了紫英派「奇正式」,后劲潮涌,绝无止尽,力敌「气吞山河」的深厚功力,步步进逼。
顾显臣脸色沉重,掌力随之递增,如天边阴霾忽至,势将掩没万物,与紫灵神功掌力僵持不下。
刹那之间,原本翻腾官道周围的阵阵气浪趋于凝缓,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两人已展开生死一线的内功拼搏,凶险异常。
「紫灵神功」与「气吞山河」的真气盘旋于两人掌心之间,犹如双龙虬蟠缠斗,互不相让。
赵羽凝神以对,但觉顾显臣掌力如顺风之帆,层层破浪而来,心道:「从未听得有这幺一位武林高手,内功造诣竟如此高强!但凭我「紫灵神功」的功力,这还应付得来,何况此人武功是集邪道武功大成,紫灵神功正好克他!」
不出一盏茶,顾显臣果然眉头一紧,掌力略缓,先一步呈露疲态。
赵羽精神一振,丹田之中真气腾涌,又生一道「燕击式」,旧力蜕新,威力更是锐不可当,猛然击溃「气吞山河」内劲,僵局终于被破。
「砰」地一声,顾显臣身子飞震而退,急将左掌一拍身后树木,树身倏然多了一道深逾寸余的手印,落叶纷飞中,神掌威力卸去,退势亦止。
赵羽乘胜追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喝道:「让路罢!」
连环掌力应手而出,恍若连番惊雷,正是「掩月式」,数十道沉猛掌劲笼罩顾显臣方圆丈许之地,顾显臣无处回避,起手招架,「气吞山河」仓促催发,威力明显逊于之前,转眼双方连对四十多掌,顾显臣一个招架不来,胸口正中一掌,当场呕血,摇晃着身子跌退几步,虽未倒地,脸上却已无血色,脸上皱纹深陷,可见苦楚。
待要重起功力迎敌,忽觉眼前一花,赵羽已然逼近身前,右掌一拍,虚按他胸口「紫宫穴」之前,只需稍稍用力,顾显臣就会命丧当前,他与此人素来无仇,不想痛下杀手,正犹豫间,忽然旁边沈雪大声道:「夫君当心!」
话音刚落,只觉一股寒气从身后袭来,心说不妙,连忙收掌侧身躲避,原来沈雨见顾显臣落了下风,趁着赵羽专心对敌的时候,随手捡了一把剑在手,绕到他背后突然发动雷霆一击,逼的赵羽不得不撤掌躲避,那顾显臣见此大喜,反掌平推出去,赵羽离他太近,只能仓促躲避,不料还是被掌风刮到,一时气血翻涌,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沈雨不依不饶,兜转长剑,连转几转,这一连冰寒光晕便如泡影一般融成一片,又如一个涟漪不定的深深潭水,正是当年赵羽手把手教她的欺霜剑法,遥想当年两人在桃树下合练此套剑法,春光明媚,温情脉脉,仿佛如在昨日,转眼成今日凄风苦雨,变成生死仇敌,着实令人感叹。
换做往常,赵羽闭着眼都能躲过这套剑法,然而现在有顾显臣这个劲敌在旁,他根本无法分心,只要一对沈雨下死手,那顾显臣的攻势就会倍加凌厉,若是只一味对付顾显臣,那沈雨又像是个讨厌的苍蝇,时不时盯上一口,让他倍感难受。
沈雨、顾显臣虽初次相识,两个人却性情相近,举手投足之间竟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外家功夫不错,一个内功到了极致,恰似当年被称为九华二仙的杨正坤与何香婉,只是沈雨的欺霜剑法是赵羽自创的武学,临敌缺乏一些杀招,只是挥舞起来颇为好看,看起来寒光大盛,威势无双,实则不过虚张声势,特别适合一些女孩子速成来吓唬街头混混,对付高手则一出手就容易露了形迹,破绽太多,否则刚才背后那一剑已然要了赵羽的性命。
赵羽心中大怒,眼见沈雨全然不顾旧情,帮着顾显臣来对付自己,若不是担心秦丽华等人安危,他都想拼着被顾显臣重伤也要将其一掌打死。
如今只能步步后退,被那顾显臣占尽了上风,只觉眼前掌影重重,剑光粼粼,形势越发凶险,瞬间已过了几十招,在他费尽全力躲过顾显臣当胸一掌之后,忽觉肩膀一痛,沈雨的长剑已刺入肩膀,他趁机催动内力一震,将那剑震断成数节,沈雨只觉虎口发麻,连忙丢弃断剑,再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贴身而上,刹那间向他喉咙、胸口、肩膀连刺三下。
一旁的沈雪看的心急,大骂道:「蠢货!你难道不想要断肠散的解药了吗?」
沈雨冷笑道:「我就是拼着同归于尽也要他死,那解药你自己留着吧!」
赵羽左手两根手指稳稳夹住沈雨刺来的匕首,右掌同时又与顾显臣对了一掌,堪堪挡住这一轮攻势,接连退了数步,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喉咙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沈雨见了大喜,与顾显臣同时抢步上前,一左一右发动连绵不绝的攻势,力图让赵羽不能换气,赵羽多次受挫,渐渐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偏那沈雨还一个劲地功他的伤处,眼见着赵羽将被二人拿下,忽然林中白影一闪,再看时,一人持长剑已到沈雨背后,沈雨只觉后边劲风吹来,知道有人偷袭,登时汗毛直竖,也不及回身,急忙往旁边躲闪,可是对方来势极快,她只来得及踏出半步,就觉背心一凉,低头一看,登时双眼圆睁,只见一柄长剑从她胸口透了出来,她转过头去看身后,只见赵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将那长剑拧转了半圈,然后猛地一抽,她就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瘫倒在地上,大股大股的血冲进喉咙,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赵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赵欣此时早已经恢复过来,只是废了很长时间才冲破徐娴贞点下的穴道,眼见沈雨和顾显臣围攻赵羽,方才被徐娴贞羞辱的怒火还未平息,登时杀意大起,一出手就是杀招,放在平日,沈雨就算是光明正大与她对决都不是对手,更何况现在被她偷袭?因此一剑就结束了战斗。
此时又听沈雪惨叫一声:「妹妹!」
沈雪只觉心里矛盾之极,既恼恨妹妹冥顽不灵,一味仇视赵羽,又恨赵欣心狠手辣,害了她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两相交加,终于熬不过这一连串打击,软软地倒在地上。
经此剧变,顾显臣和赵羽也各自后退数步,停手罢战,赵羽对赵欣道:「你……」赵欣却傲然道:「你什幺你?你的性命只属于我,岂能让别人夺取?可别误会我是为了帮你,等我解决了顾显臣,你的性命也该交出来!」
正说着,姚珊也恢复了过来,她小跑步来到赵羽面前,双颊通红,满脸泪光,仔细打量赵羽一番道:「好久不见了,你瘦了许多。」
赵羽任凭如何铁石心肠,见到前妻也感慨万千,想起往日甜蜜的场景,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正要说话,只见沈雨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吐着血,赵欣见她还不死,正要补剑,忽然顾显臣身形一动,一掌已来到赵欣面前,这一掌来势凶猛,隐隐有龙啸之声,卷起的乱流让周围枯木细枝乱飞,枯草伏低而卧,赵欣虽然外家功夫高强,内力却是平平,若是被掌风直接打中,势必当场殒命,然而此时顾显臣侧身面向赵羽,全身破绽大开,这让他杀死顾显臣轻而易举,只是他打出的掌风依旧可以让赵欣殒命,这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电光火石之间,赵羽已作出选择,只见他身形一闪,瞬间来到赵欣面前,生生替她挡了这致命一掌,那凌厉的掌风如巨石从山顶滚落,无穷无尽的压迫过来,自己的五脏六腑却像是被搅成一团,他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吐了大口鲜血,喷的赵欣满身满脸都是。
赵欣就这样看着赵羽忽然挡在自己的面前,高大的身躯就像铁塔一般护着自己,任凭那割肉的罡风吹乱头发和锦袍,眼见着熟悉而刚毅的面孔,往日两人甜蜜相处的经历一幕一幕浮现在心底,那泪水在眼里转了好几圈,有一颗终于忍不住决堤而出。
姚珊见赵羽被顾显臣打中后背,悲啼一声,提剑奋勇杀向顾显臣,却见此人忽然撤掌,矮身将地上的沈雨抱了起来,脚步一阵晃动,闪出道道重影,只觉风沙迷眼,竟不知去了何处。
眼见顾显臣带着沈雨逃走,赵羽松了口气,终于撑不住倒了下来,正好倒在赵欣的怀里,只听赵欣怒道:「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让他杀就好了,为什幺要替我挡这一掌?」
一开始还怒气勃勃,后面却明显有了哀音。
赵羽费尽最后一口气道:「咱们这回总算扯平了。」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赵欣连忙替他诊脉,发觉他脉息凌乱,命在旦夕,又从身上找来一些补气益血的药丸来给他服下,没有丝毫效果,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抱住他痛哭起来,哭的嘶声裂肺,一边哭一边喊道:「我不许你死,你欠我那幺多,折磨我那幺多,你都要还给我!不许死!啊啊,我不要你死!」
姚珊也抱着她大哭起来,两个人哭的涕泪纵横,眼睛红肿,最后竟煽肺抖肠地大咳起来,这声音惊醒了昏迷中的沈雪,她刚刚大悲过,此时总算能保留了几分理智,连忙对二女道:「你们别光顾着哭,快去带他去见碧如姐姐,兴许能救过来!可耽搁不得!」
二女得此提醒,这才回过神来,两人费力将赵羽抬上马匹,正要打马离开,沈雪连忙道:「你们要走也要先给我和秦将军解开穴道啊。」
姚珊听了,连忙过来解穴,只见秦丽华口角吐血,依旧昏迷不醒,原来她方才亲眼见赵羽被人重伤,她又是被人点了哑穴,喊不出来又动弹不得,急的吐血昏了过去。
沈雪被解穴之后,不顾身体酸麻,连忙将秦丽华抬上另一匹马,正要打马离开,姚珊问道:「碧如姐姐此时在那里?你知不道?」
沈雪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啊,这可怎幺办?」
赵欣一咬牙道:「先去镇上找郎中看看,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做草药。」
三人点点头,各自骑了三匹马,分别驮着赵羽、秦丽华向北而走,没走几步,忽见大队骑兵拥了过来。
三人吓了一跳,正要调转马头逃跑,却见那旗帜上绣着硕大的秦字,方知这是白杆军,于是向前禀明。
传令兵认得秦丽华,连忙回营禀告,不一会秦丽君就带着大队人马拥了过来,她眼见侄女和赵羽受了伤,又是着急又是伤心,连忙命军中医士来治,秦丽华还好只是气血攻心,暂时昏迷,没有大碍,只是赵羽受伤很重,随时有性命之危,军中医士根本毫无办法,赵、姚、沈三女只得将赵羽暂时留在军营中,沿路打听楚薇、碧如等人的下落,秦丽君见情势紧急,也顾不得什幺华夷之辨,也派了大量哨骑帮助她们三女。
第六十九章
碧如原本姓杨,被海兰珠收为义女之后,汉名也跟着改姓赵,海兰珠还赐给她一个蒙古名字叫乌伦格日珠,意为天上的彩云,故此也叫彩云郡主,当日她眼瞅着赵羽苦等秦丽华不到,正踌躇着是否要上去劝解一番,忽然侍女香巧急匆匆跑过来道:“主子不好了,方才楚夫人突然肚子疼的厉害,看起来似乎要生了。”
碧如吃了一惊,掐指一算道:“这几日的确是该生了,谁知这几日事情纷繁,竟然把她给忘了,都有谁在服侍?”
香巧道:“我们这几个人谁都没有接生的经验,九华山上的几个男人忙着分头去找当地弄婆,船舱里现在有姚珊、馨儿、采莲、黎嫣、辛眉、瑞珠六个人服侍着,大家都等你回来拿主意。”
碧如连忙道:“坏了,男人们都走了,这六个人都不大会武功,要是突然出了事情可怎幺办?”
香巧道:“不是还有廖师父、廖师母、何师嫂这三个人在吗?”
碧如用手指点了她的额头道:“廖师父与何师嫂有伤,至于廖师母她只怕自保都难,那里能帮上什幺忙?我得赶紧赶回去。”
香巧连忙拉住她道:“你急什幺?难道不去跟世子爷说一声吗?他可是一家之主,这个时候更应该在身边。”
碧如连忙拍额头道:“我一急倒忘了这茬。”
两人连忙去找赵羽,谁知他人影儿都不见了,耐着性子找了好几圈,碧如终于放心不下楚薇,对香巧道:“我先回去看住场面,顺便给楚薇找个好一点的民房住下,你在这里继续找世子爷,一旦找到了马上回来,遇到什幺危险最好先逃,别跟人硬来,我很快会回来找你。”
说毕把腰间的宝剑递给香巧,然后转身几个弹跳,人影瞬间消失在天边。
这边香巧抱着剑一个人溜达,心中却恐惧到了极点,她手无缚鸡之力,一路下来又见过太多打打杀杀,生怕在此地遇到什幺山贼土匪,因此不敢远离此地,只在附近徘徊,盼着赵羽能尽快回来,谁知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天色发黑的时候才看到一队人马由远而近过来,也不像是过路的,四处搜索着像是在找什幺东西,香巧心中更加惧怕,躲在一丛草里,眼见对方越来越近,终于遏制不了心中的恐惧,再也不敢去找赵羽,抱着剑仓皇逃跑。
她不动还好,一动则立刻引起了这伙人的注意,其中一人轻功高绝,立刻从马上弹身而起,嗖地一声落在她面前,很快就拦住她的去路,香巧下意识往回跑,只见后面也有几个骑兵追来,她被围在中间,进退不得,当即吓得跪在地上道:“几位好汉饶命。”
只听一人说道:“我可不是好汉,这位姑娘快请起,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跟你打听个事情。”
香巧一听此人说话声音是女声,抬头一看,果然是个穿杏色长裙的女子,鹅蛋脸庞,柔眉顺眼,观之可亲,只是此时眼睛红肿,面色暗淡,仿佛刚刚哭过,心中惧意去了大半,于是起身道:“这位侠女,小女子只是个过路的,也不是本地人,只怕你打听不到什幺。”
那杏裙女子叹道:“多问一问总归好的,请问姑娘有没有见过九华山紫英派一行人路过此地?”
香巧毕竟没什幺江湖经验,对方这幺一问她如果聪明一些就该推说不认识,此时却道:“你找他们干嘛?”
那杏衣女子听了脸色一喜,连忙道:“你认识他们?”
香巧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道:“紫英派大名,附近的百姓都知道,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你还没告诉你为什幺找他们呢。”
杏衣女子还待再问,忽然一个青衣女子从后面打马过来,只见她也是杏眼朦胧,脸上泪光点点,不施脂粉,穿戴极为朴素,却难掩绝世雪颜,此时惊讶道:“你是碧如房里的香巧?”
香巧听了连忙抬头一看,只见来者面容熟悉,想了一会儿才指着她道:“你是沈夫人?你不是背叛世子爷跟沈雨一起逃走了吗?”
来者正是沈雪,那杏衣女子则是姚珊,他们四处寻找碧如来救赵羽,恰好寻到这里,然而香巧是后来才入的王府,没见过姚珊,所以只认识沈雪。
此时沈雪听香巧将旧事重提,免不了一阵尴尬,原本苍白的脸色,陡然见几朵红云飘上来,虽然十分难堪,但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飞身下马来到香巧面前道:“当时情况复杂,此事以后再细细跟你们分辨,碧如姐姐呢,咱们快点找到她,先救夫君的命要紧。”
香巧一听赵羽有性命危险,急忙道:“这可不巧,楚夫人要生了,咱们主子急着回去照顾她,留我在这里等世子爷,他怎幺受的伤,严重不严重?”
沈雪叹息道:“当然严重,不然我们也不会这幺急,快带我们去见碧如姐姐,别的事以后再说。”
姚珊听了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回军营通知赵姐姐,让她带着夫君一起过来。”
沈雪道:“快去快回,我在这里和香巧一起等你。”
姚珊点了点头,一甩鞭子带着几个白杆兵迅速离开。
这里香巧急的跳脚道:“这可怎幺办,原本大夫人生孩子就够让人慌乱的,这会子世子爷又出了事,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只怕孩子都生不好。”
她在碧如房里原本就是赵羽的陪房丫鬟,早已被赵羽破了身子,此时想起赵羽往日的好处来,忍不住泪珠儿掉下来。
沈雪连忙道:“这事当然不能让楚姐姐知道,让她安心生下孩子来才是对的,等她以后身子恢复了再说,只盼夫君那时也能跟着好起来。”
不言众人如何忙乱,且说楚薇躺在床上只觉腹中一阵阵绞痛袭来,俏脸早已没有一点血色,满头满脸都是冷汗,额头发丝凌乱地残绕在一起,一双手死死地抓住被子,就是不肯哼出声来,周围几个弄婆安慰她道:“夫人尽管喊出声来,这样强忍着也太辛苦了。”
楚薇一把推开弄婆咬牙道:“我夫君人呢,他怎幺还不回来?”
弄婆连忙道:“刚才碧如姑娘已经说过,老爷马上就回来!”
楚薇流泪大骂道:“赵羽你这个混蛋,死哪里去了,气死我了!”
外边蔡瑶对碧如道:“都说女人生第二胎轻松一些,怎幺我家这位却跟别人不一样?”
碧如叹道:“原本就让她在京城里安歇,她偏不愿意,这幺多年又是过惯了好日子,养的如娇花一般,如今一路折腾下来,反而瘦了许多,生孩子自然就费劲许多。”
蔡瑶又道:“这已经快晚上了,怎幺香巧她们还没回来,要不我去看看?”
碧如摇头道:“我已经派瑞珠去了,你又不熟悉这里,万一走丢了到时候还得来找你,再等一等看吧,不行我再带人过去找。”
正说着,只听院子里闹成一团。
碧如和蔡瑶连忙跑过去看,只见赵欣和姚珊搀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沈雪,她们边走边嘶声道:“碧如姐姐救命!”
碧如忽然见到三女已是吃了一惊,正待要喝问,忽然见赵羽脸色铁青,浑若死尸,也跟着急的流泪道:“这可是怎幺回事?谁伤的他?”
赵欣道:“先救他的命再说!”
碧如连忙去摸赵羽的脉搏,赵、姚显然已脱力,当时就瘫软在地上,沈雪和蔡瑶见此连忙替她们扶着赵羽,碧如尽量压抑情绪给赵羽诊脉,然而她越诊越是心惊,只觉他脉息已经很是微弱,几乎要用头靠着手腕才能听见,她连忙将赵羽的上衣胡乱扒了,只见背上赫然一道黑色掌印,深约半寸,看得心惊胆颤,对赵、姚道:“你们守在这里护法,我要用内力查看他的奇经八脉。”
赵、姚点头答应着,在旁边调息打坐。
碧如又对丫鬟们道:“抬他到西边厢房里去,把我的药箱拿过来,准备热水,关好门窗,不许任何人打搅。”
蔡瑶流着泪道:“可是楚姐姐那边怎幺办,她从早上疼到现在还没动静,只怕也是危险。”
碧如揉着太阳穴道:“她暂时还没危险,如果今夜子时还没生下来,再来找我也不迟,实在不行就告诉她赵羽已经回来了,只别提受伤的事,她心里一高兴说不定就生了。”
蔡瑶只得答应下来,于是众人抬着赵羽进了厢房,将他放在床上摆成打坐的姿势,碧如也脱去外衫,只留小衣,在他背后坐定,呼吸吐纳一番之后,双掌缓缓盖在他后背,真气慢慢灌入他体内探查,发现他丹田被毁,奇经八脉支离破碎,仅有一口气吊着而已,想要救活已然是妄想,心里又急又痛,自己先撑不住,哇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旁边赵、姚见她突然吐血,连忙从入定中惊醒过来,眼见碧如脸色灰败如死灰,仿佛一下憔悴了许多,登时意识到不妙,连忙问道:“怎幺了,到底能不能治好?”
赵欣还递过丝帕给碧如擦嘴角血液,碧如一把推开她大怒道:“他早上还好好的,怎幺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你老实给我交代,否则我要你们统统偿命!”
说毕泪流满面。
赵欣只得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说到赵羽为了救她才吃了顾显臣这致命的一掌,已是泣不成声,碧如冷冷看着沈雪道:“你教导的好妹妹!”
沈雪低头不敢看她。
碧如又道:“要换做别人中了这一掌,只怕早就五脏烂成肉泥,幸亏他有紫灵神功护体才留了一口气在,不过如今我也是没了办法,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之后,只觉整个人如堕冰窖,已是泣不成声,沈雪、姚珊、赵欣都知道碧如医术高超,曾经救过赵府里许多人的命,原指望她能救活赵羽,谁知她说不行,那就一定没得救,当即放声大哭起来,一时满屋哭声大起,外面丫头听了哭声,只当赵羽已经死了,念及他的好,也个个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房里房外哭声大震,惊动了住在附近的紫英派一众人,这些人经过九华山一战,除了师娘陈英秀外,个个都是带了不同程度的伤,长途跋涉到北京看来是没了指望,只得暂时住在周围民户家里静心疗伤,黎小佩、董应淑、周云逸三人情况稍微要好一些,伺候楚薇的弄婆就是他们从当地找来的,此时黎小佩正守在楚薇床边服侍,廖续琴则是伤势严重,一直被周云逸照顾着,杨正坤和任沧海则在周边巡逻,负责保护众人的安全。
当时赵羽的师嫂何香婉正在昏迷中,迷迷糊糊听见有哭声传来,心里莫名一阵酸楚,只觉怅然若失,连忙起身虚弱地喊道:“正坤,你在那里?”
照顾她的董应淑正在院子里晒洗衣物,听见她的喊声连忙跑进来道:“师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师兄去。”
说着就要走,何香婉连忙拉住道:“刚才谁家在哭?”
董应淑道:“我也听到了,想来是谁家在办丧事,有什幺好奇怪的。”
何香婉哀声道:“我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最好去打听清楚。”
董应淑不以为然道:“有什幺好打听的,你能醒来时候才是喜事,我应该立刻告诉周师兄才对,咱们周师兄果然医术高明,这些日子咱们全靠他救护,师父看样子也好了许多。”
说毕一扭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草药汤,服侍何香婉进药,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何香婉到:“对了,师弟的大夫人今日看来要生了,只是这半天还没动静,别是难产吧。”
何香婉听了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开心的是师弟又有了个孩子,难过的是自己一直没怀上,又对董应淑道:“别乱说,弟妹武功高强,身子骨自然也很好,纵然有些小坎,也能吉祥度过,这个关键时刻你可别咒她。”
董应淑忽然又道:“方才那哭声我怎幺听着从他们房间里传出来的,别是真有什幺事吧。”
何香婉听了心里一颤,药碗端不住,当地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火急火燎地起身道:“快带我过去看看。”
然而产房里的楚薇却疼的越发厉害,到最后竟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朦胧中忽然看到一人从外面走进来,抬眼一看正是赵羽,只见他神色淡然,缓缓走了过来,楚薇连忙跑过去道:“你终于知道回来了,那个小妖精没跟你一道来?”
赵羽忽然道:“从今过后一个人好好地过日子吧,把孩子好好养大。”
楚薇听这话不祥,一把抓过他的手道:“你这什幺意思,难道要丢下我们母子不管?”
赵羽长叹一声,撇开她扭头就走,楚薇一路追过去,不妨脚下被什幺东西一绊,当即摔倒在地,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踉踉跄跄在后面赶,赵羽看似走的慢,然而飘飘荡荡的比她跑的还快,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始终追不上,最后累到迈不动步子,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就忍心丢下我们母子,忍心这孩子还没出世难道就没了爹?”
赵羽转过投来面无表情地道:“你做的事情,难道当我不知道?”
楚薇呆呆地道:“我做了什幺事,你都知道了什幺?”
赵羽狠狠地道:“王若初是你勾结张提欢害死的对不对?”
楚薇软软地摊在地上,忽然嘶声裂肺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赵羽恍若未闻,继续说道:“不只是王若初,赵欣、姚珊、沈雪、蒋英她们几个先后出墙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楚薇呆呆地看着赵羽,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赵羽狂笑道:“结婚这几年,为何除了你,别的夫人都没有身孕?你当我不知道,你下了药,害死了我所有的孩子!你耗尽心血设计了所有人,只为了让她们都离开我!现在我才认清,你端庄得体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狠毒、自私、妒忌的疯婆子!”
楚薇只觉心口被人剜了一刀,声泪俱下道:“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
赵羽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一只手指着她颤抖道:“你如此处心积虑,毫无廉耻,到底是为了什幺?”
楚薇一边哭一边凄厉的喊道:“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看不惯你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可以这幺说,我是有洁癖的,她们碰一下你都不行,多看你一眼都是罪过,可是讽刺的是,你却不顾我的感受娶了这幺多的人,我身为大妇又不能不接受,否则要被人骂醋妒无德!这幺多年来,我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她们,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失败了,反而越来越恨你,恨所有人,尤其是咱们的孩子出生后,我更加惶恐,当时你最宠爱王若初,我虽然表面上装的没事儿人一般,可是心里恨死了她,这才出此下策,只有让你厌弃了她,我才能安心过日子,是你们逼我的。”
楚薇刚说完,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嘤嘤的哭声,时远时近,忽左忽右,四周挂起阴风阵阵,她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缩,浑身寒毛炸起,如堕冰窖,正要去寻赵羽,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最后那哭声越来越近,她如临大敌,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方向看,那哭声忽然嘎然而止,四周静谧地落针可闻,楚薇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一个姿态,只觉疲惫不堪,正要放松的时候,忽然眼角瞟见一个白影,连忙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子背对着她,不发一语,过了好长时间,那女子才慢慢转过身来,楚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她的脸被长发遮挡,看不清模样,胸口却赫然插着一把剪刀,不停地滴下血水来。
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忽然见赵羽走了过去,挽住那女子的手慢慢地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那女子终于露出清丽容颜,两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看,目光如刀,锐利而冷厉,她只觉无处躲藏,正恐惧的浑身发抖的时候,忽然腹中一阵剧痛传来,疼的她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睁开了眼,只见几个弄婆正围绕着她,将她双腿打开,一个人正在她双腿中间拉扯什幺,有人道:“夫人再用力一点,孩子的头已经能看到了,快用力,快用力!”
剧痛让楚薇也来不及多想,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死死抓着床沿,精力全部转移到那一阵阵剧烈的宫缩上,竟将那梦中内容忘了个七七八八,旁边周云逸的夫人黎小佩一边拿着毛巾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给她打气鼓劲,众人都是满头汗水,一边不停擦拭着,一边注视着楚薇的身体变化,心情高度紧张。
而碧如的房间里则依旧是哭声一片,瑞珠直接哭晕了过去,有丫鬟进来对碧如道:“有棺材店的老板找上门来,说要给咱们老爷量身板。”
碧如听了如刀刺心,大骂道:“放屁,谁说的他死了,给我打死他!”
正闹的厉害,何香婉在董应淑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眼见赵羽趴在床上,连忙推开董应淑,握住赵羽的手诊脉,眼见他背上一个清晰的手印,奇经八脉被毁,只剩最后一口气还挂着,当即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嚷着‘苦命的师弟’,真个柔肠寸断,令人动容。
众人见了,更加伤心,彼时杨正坤、任沧海也赶了过来,眼见师弟受此重伤,弟妹们哭成一团,杨正坤一边劝解一边道:“何不去请周师弟过来,他向来医术高超,连师父那样重的伤都能治好。”
何香婉听了登时拍手道:“倒把他给忘了,快请他来。”
碧如、蔡瑶、姚珊、赵欣等人听了精神一震道:“既是如此,何不早说?”
原来她们对周云逸并不熟悉,何香婉道:“刚才我心里一乱,就没想起他来,我这就去请。”
众女也赶着要去,任沧海劝道:“你们都别动,周师兄一大早就去山中采药,此时还没回来,我去找他试试,但愿小师弟运气好,能挺的住他赶回来。”
杨正坤向来知道任沧海轻功一绝,来去如风,叮嘱一番后,也就放心让他去了。
他又探查了赵羽的伤,只觉他的气息越发微弱,连忙从怀里拿出镇气丸给他服下,这药丸虽然对伤势并无多大帮助,但却能保持那口气不绝。
接下来众人开始心急地等待,那边楚薇也情况不妙,碧如与诸女只得两头跑,看完这个看那个,彼时丫鬟们做了晚饭端上来也无人吃,大家都觉得这一晚漫长而煎熬,所以当任沧海带着周云逸冲回来的时候,大家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松了一松。
碧如见周云逸廋黑,头发凌乱地卷在一起,身上是短打旧破布衣,打着许多补丁,裤腿高高卷起,赤脚污泥,活脱脱就是个扒粪的庄稼汉,那里有半点医者的样子,心中不免又紧张起来,然而周云逸却不进房间,也不给赵羽看病,只在屋前屋后徘徊,像是在搜索什幺东西,众人心中不解却又不敢多问,过了一会,他对任沧海道:“我先沐浴更衣,你让他们把香案准备好。”
周云逸洗了将近一个时辰,细细的擦洗不说,还特地刮了胡子,整理了头发,出来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明黄色八卦道袍,头戴纯阳巾,一手持铜钱剑,一手持三清铃,整个人一下变的仙风道骨起来,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对碧如等人道:“待我做法之后,七日之内不可令阴人冲犯师弟之身,切记!”
碧如答应下来,连忙令所有女人离开赵羽的房间。
杨正坤等人道:“难道这宅子有问题?可我们才刚住下来啊?”
周云逸笑道:“师兄不知,这宅子是没什幺问题,只是如今师弟命悬一线,弟妹又生产在即,本来命贵之人就招事儿,这一生一死,一黑一白,竟形成一个太极阵图,不但能招惹一些邪魅,只怕连一些有道行的妖孽也会蜂拥而至,我一回来就觉得不对劲,堂前屋后,妖风阵阵,须得先作法镇住之后,方能对症下药,行医者之事,否则徒劳无益。”
杨正坤听得连连点头,普通医者只知医治肌体病诊,却对外邪妖孽之事无能为力,这也是大多病危之人无法可救的原因,而周云逸则是医道兼通,是其他医者学不来的。
周云逸拿过他带来的布包,从里面扯出一张黄布,双肩一抖就整齐的给铺在桌上了,看得众丫鬟忍不住喊了一句:“好功夫哦。”
周云逸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扭头众人说道:“等下我做法之时,你不要大呼小叫的,做法讲究心神受一,你一喊,我破了功,那就换你来做这场法事。”
众人哪懂什幺做法事?被他这番玩笑般的‘威胁’以后,连忙闭了嘴。
周云逸说毕又从包里又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炉子,一叠金纸,名香,按照特地的方式摆好了。
接着他掏出了一些纸剪的小物事儿,就是些兵将甲马之类的,也按照特定的方位摆好。
这时有丫鬟用托盘端了一碟子中心点了红点儿的馒头,一碟子青柑橘,另外还有一杯茶也给他送来了。
他一一放好,最后接过任沧海端来的一钵清水,一个简单的法坛就算做好。
法坛布置好以后,周云逸拿出了九支香,点燃之后,毕恭毕敬的拜了拜三拜,然后把香插入了香坛。
接着,他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终于选定了一个点儿,挖了一个小坑,挖好小坑之后,又从布包里拿出一把黑白石子。
这些石子并无出奇之处,就是仔细一看,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还有一层经常用手摩挲才能产生的老光。
手里拿着石子,他四处走动,偶尔走到一地儿,就扔下一颗石子儿,院子里,房间里,他都走过了,最后停在院门前,连接扔下了几颗石子儿。
做完这些,他走回刚才挖得那小坑面前,拿出一个铜钱,想了想,放了回去。
接着又拿出一块雕刻粗糙的玉,思考了一阵。
忽然开口沉吟道:“前世纵有千般恨,来生当做一笑欢。”
最终,他叹息一声,把那块玉放进了小坑。
丫鬟香巧见这神奇的一幕,不禁非常小声的问旁边的瑞珠道:“你说周师父这是在干啥呢?”
瑞珠在别人家看见一个老道做过类似的事情,也非常小声的答道:“小时候,我听村子的老人讲,这是在布阵。”
任沧海则很是清楚,周云逸就是在布阵,而且是布了一个锁魂阵。
铜钱和玉,都是道家温养法器之一,最终选择玉,是因为用玉当阵眼,相对温和一些,铜钱本身就是对鬼怪灵体杀伤极大之物,原因只是因为在人们的手里辗转流传了太多,沾得阳气太重!道家一般劝鬼,驱鬼,镇鬼,但就是不会轻易灭鬼,毕竟魂飞魄散是天地间最凄惨的事儿,若是把一个人直接用歹毒的方式弄到魂飞魄散,是最大的杀孽。
上天有好生之德,周云逸在阵眼上不想太违天和,因为这法阵的原本之意也只是为了锁住这院子里的孤魂野鬼,不让它们跑掉而已。
布好阵眼以后,周云逸开始闭目养神,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感觉竟有点模糊不清的样子,这就是敛气宁心,收了自己的气场,给人的感觉也就是这样。
只是一小会儿,周云逸就睁开了眼睛,而在他睁眼的一瞬,整个人的气势陡然爆发开来,然后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双手结了一个手印。
那手印在众人看来十分复杂,用他们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根本看清楚哪根手指是哪根手指,盘知错节在一起,结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而在手印结成之时,众人发现周云逸的嘴巴开始念念有词,语速之快,而且是极不规则的短语,同时他的眼神十分的凝聚,一看就知道在全身心的投入心中所想的事情。
最后周云逸大喊了一阵:“结阵。”
顿时,众人就感觉他所在的阵眼,有什幺东西落下了一样,那感觉非常的不真实,接着整个屋子就给人一种玄而又玄的自成一方天地的感觉。
布阵必须请阵帅压阵,这才是关键中关键,请阵帅必须配合道家的功法,行咒,掐诀,存思同时进行,能不能成功,则取决于布阵者的功力了。
所谓行咒就是道家特有的咒语,分为‘祝’和‘咒’,‘祝’加持于自身,而‘咒’多用于行功之时,这特有的口诀是不以文本记载的,而是口口相传,加以传授之人的领悟和讲解,最是神秘不过。
至于掐诀,就是周云逸刚才结的手印,也是一种繁复的功夫,平常人把手指头弄骨折了,都不一定能结成,就算勉强做到了,也只具其形,不具有这手印中独特的神韵。
存思简单的来说,就是集中精神力,凝聚于脑中所想,刚才周云逸是在请阵帅,不同法阵坐镇的镇帅并不相同,周云逸在请特有阵帅的那一刻,脑中所想,全部的精神力必须全部系于这位阵帅身上,这其实就是意念的应用。
结成法阵后,周云逸收了势,看他的精神竟无一丝疲累的样子,双眼神采奕奕且神色平静,仿佛这锁魂阵只是小儿科而已。
他讨了一口茶水徐徐咽下之后,周云逸走到了法坛面前,从包里拿出一支符笔,一盒朱砂,一叠黄色的符纸,却不见有任何动作。
忽然院子里阴风大起,只见黑影彤彤,楚薇那边呼痛之声传来,赵羽那边也有明显动静,吓得众人冷汗淋漓。
周云逸怒极反笑道:“见我结阵,还要疯狂反扑?当真想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吗?”
碧如等人听的心惊胆战,嘴里不停念佛,几个丫鬟紧紧靠在一起举着蜡烛,不敢动弹一下。
周云逸却并不紧张,走到法坛前,直接把那叠黄色符纸收回了他的包里,这一次他拿出了几张蓝色的符纸,神色间才有了几分镇重。
周云逸问丫鬟讨了一个小碟,细细的调对起朱砂。
朱砂调好以后,周云逸双手背负于身后,再次闭目,嘴中念念有词。
这一次他念的宁神清心口诀,画符之前,是最讲究心如止水,一气呵成,在这之前,绝对要把心境调整到最恬淡的境界。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周云逸提起已经饱蘸朱砂的符笔,深吸了一口气儿,然后果断落笔,那口气竟然含而不吐,一直到符箓完成,周云逸才徐徐的吐出了那口气儿。
写符箓为免分神,一般都是念心咒,一口气含而不吐,讲究的就是那一气呵成的功夫,在这过程中,念力由符笔传于符纸上,在最后收笔之时,用特殊的结煞或落神口诀,赋予一张符箓‘生机’,或者理解为激活符箓。
画符是周云逸的长项,虽是蓝色符箓却也不显太过吃力,符箓画好之后,周云逸搁下符笔,却是不去动那张符,只是等它放在桌上静静风干。
碧如曾经研究过道家驱邪法术,不过只是从书中看来,此次倒是第一次亲眼见道士作法,她明知这种驱邪法术凶险异常,于是拉着诸女在正东吉位站定,否则很容易被冲撞了。
就在此时,狂风乍起,那蓝符忽然被吹了起来,正好吹到蜡烛旁边,眼看着就要被烧掉,周云逸闭目用铜钱剑斜斜一指,那枚蓝符就被定格在半空中,动也不动。
他又焚了三炷香,高举过顶,又一次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之后他神色恭敬的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把香插于香炉之中,而在这同时,他双脚一跺,全身一震,眼神忽然变得比刚才更加的神采奕奕,而整个人的气势更加的强大,甚至有了一丝特殊压迫力在其中。
接着,周云逸还是以那个熟悉的手势轻点眉心,并闭上了双目,可显然比刚才轻松很多,随着他大喝一声:“开!”
之后,眉心处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一闪而过。
可周云逸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立于院中,口中继续行咒,最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分别点了全身三个地方,而这之后他整个人竟然让人感觉所有外放的气势,气场全部没有了。
最后,周云逸开始迈动一种特殊的步伐,配合着行咒,缓缓走动,只是走动的位置飘忽而杂乱,当最后一步落下时,他的双脚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站定,再也不动。
道家做法四大步骤,上表请神。
开眼观势。
封身定魂。
封七星脚定神。
在开始用真正的手诀之前,周云逸把这些施展手诀的必要功夫如行云流水般的完成,如果不是这样,枉动手诀的话,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接下来,周云逸双手举于离胸口三寸之处,开始掐动第一个手诀,依然是繁复的让人看不清楚,也依然配合着口中的咒语,只是这一次的手诀成形之后,竟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
交缠的十指间,其中一指高高竖起,其余手指呈众星环绕之状,有一种聚的感觉。
碧如看得心惊,这是道家聚魂手诀,可以引百鬼而来,果不其然,随着周云逸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院内竟然吹起了阵阵旋风,全部朝着周云逸所站之处汇去。
看着旋风吹起,全部朝着周云逸汇聚而来,平常人尚且怕冲撞,周云逸就算艺高胆大,也不能这样吧?足足二十几道旋风啊!然而周云逸的手诀不停的指向各处,旋风亦不停的吹起,全部涌向法坛来,这些旋风阴冷至极,所过之处带起阵阵落叶,原本鸡犬相闻的村子竟在这个时候静悄悄的毫无声音,月亮也瞬间被厚厚云层遮盖住,就连楚薇房间里的动静也没了,时间仿佛在这可停了下来。
第七十章
万籁俱静之时,院子里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各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却见周云逸拿起一枚铜钱在嘴边轻轻一吹,只听一阵刺耳的金器嗡嗡声忽然在耳边响起,连数里外正在睡觉的人们都被惊醒过来,那嗡嗡声穿透力极强,如在耳旁彻响,就算用手捂住耳朵,用被子盖住头颅也丝毫没有减弱之感,使人听了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在场之人也唯有碧如情况好一些,其他人都是邹眉捂耳,体质弱的甚至开始呕吐起来,不过还好这声音只持续了数息就停了下来,就在这当口儿,碧如忽然看见院子里显出了几十个诡异的身影,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面色苍白,神色狰狞,真是个百鬼夜行之态,各自张牙舞爪地扑向周云逸,然而在场只有楚薇看见这一幕,其余人都没什幺反应,周云逸挺立在法坛前方,脸色毫无惧意,一身道袍无风而鼓,破口骂道:“冥顽不灵,当真要我痛下杀手吗!?”
话音刚落,他祭起三清铃作势要晃,那些诡异的身影却瞬间消失无形之中,只留下道道旋风在法坛前吹起,吹的那钵清水荡漾开来,却怎幺也吹不过那法坛。
周云逸冷哼一声,用手一拍法坛,桌上蓝符瞬间凭空立起,一时蓝光大盛,狂风呼啸而过却丝毫不动,最后风平浪止,才飘然落回法坛,周云逸神色一松,正要走过去拿那枚蓝符,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直扑他印堂而来,只听嘭地一声响,那白光似乎撞在无形墙壁之上,迸发出一道绚丽白光之后,隐然消失。
周云逸对着空旷的院子大怒道:“幸好老子喝了辟邪符水,不然还真被你给得成了,我已经再三警告,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毕手中三清铃一摇,那嗡嗡声随之大起,竟有比方才厉害百倍之感,在场围观之人登时目眩神迷,感觉灵魂都有被吹离肉身的错觉,就连碧如也不能例外,唯有产房里的楚薇登时觉得如闻仙音,疼痛具消。
那院子中的白光突然有了颤悚之感,四处乱窜起来,只是怎幺撞都逃不出那锁魂阵,每撞一次阵眼,那白光就迸发出绚然一亮,紧接着就逐渐暗淡下来,到后面越来越暗淡,周云逸从怀中掏出一道符来,只是这符不是先前那种蓝色,而是黄色,碧如博览群书,一眼便知这黄符非同小可,道家的蓝符通常用来镇魂、收魂,而黄符则是能灭魂、散魂,周云逸这是起了杀心,要将这白光之魂打的神魂俱灭,只要被这黄符打中,一般的鬼连鬼都做不成了,是真正的消弭于大千世界。
正当周云逸祭起黄符,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忽然从里屋里冲出一人,拦腰抱着周云逸师失声喊道:“师兄放过她吧,她不是来害我的。”
众人侧目一看,皆是大吃一惊,只见那人脸色苍白,赤裸着上身,正是方才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赵羽。
他刚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众人大哗,七手八脚上去扶他。
周云逸正聚精会神施法,被他这幺一打断,险些真气逆流,连忙席地而坐,运功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
过了片刻,天上一轮明月从乌云中挣脱,地上鸡犬之声渐起,楚薇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孩子终于顺利产下,赵羽也被众人送回房间重新躺好,伤势居然慢慢好转过来,只是仍然在昏迷之中,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各自擦了把汗水,露出欣慰的笑容,唯独碧如怕周云逸受伤,又有满心疑惑,服侍好赵羽之后,就来到院子里,只见周云逸对着一团白光念念有词,那团白光随着他的口诀声渐渐黯淡下来,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碧如便哽咽道:“周师兄,羽弟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弟妹也顺利生了个女孩,多亏有你相助,不然我都不知该怎幺办才好。”
说毕两眼垂下泪来,跟着两腿一软,竟然跪了下来,试想碧如何等人物,王侯将相具不放在眼中,平生最是骄傲,除了养父母和神灵,还真没对谁下过跪,此时跪下也真是怕到极点,也感恩到了极点。
她想象不出赵羽死去之后,自己该如何过日子。
周云逸慌了神,连忙向前虚抬道:“弟妹快起,都是自家人,你这是折我寿。”
碧如却道:“虽说如此,不跪不足以言谢。”
说毕连拜了三次,这才起来。
周云逸向来谨守男女大防,不好去硬拉着女眷起来,只得以鞠躬回礼。
待到碧如起来之后,二人仰望天上明月,只见月色如水,照的四周雪白一片,碧如长叹一声,幽幽问道:“道家施法的时候最忌冲撞,方才羽弟却贸然冲撞了师兄,不知有无大碍?”
周云逸摇头道:“他此时生魂孱弱,冲撞我倒也无妨,怕只怕那黄符误打在他身上,那就可真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碧如听得惊道:“难不成那黄符对活人还能有效?”
周云逸笑道:“那倒也不是,活人如果魂魄俱全,撞上黄符倒也无妨,怕只怕他这种生魂孱弱的人,阴阳未定,一个不好就会被黄符之中的杀伐之气所慑,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不过他这幺做也有他的苦衷,方才我还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
碧如奇道:“方才我恍惚听得他嘴里喊‘饶了她’,到底有什幺苦衷?竟不顾自己生死未卜来冲撞你,请周师兄细细说来。”
周云逸却不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当年小师弟是不是有个叫王若初的妻子?”
碧如道:“的确有一个,后来因为中了妖人的奸计,无颜面对羽弟,自尽了事,怎幺这事跟她有关,她只怕都死了两年了吧。”
周云逸叹道:“如此说来,此女倒也算是专情,一腔执念在心,居然放弃轮回成了孤魂野鬼,这次倒多亏了她,不然小师弟就没命了。”
碧如听了心中更是惊奇,请他继续说下去,周云逸道:“方才院子里那道白光,你肯定也看见了,这就是那王若初的魂魄,本来我还以为是个厉鬼,想要斩尽杀绝,幸好小师弟拦住了我,小师弟的命格原本就有些招些邪崇,被那顾显臣打成重伤,命悬一线,那些脏东西自然趁虚而入,再加上大弟妹生产在即,抢着去富贵家投胎的更是多不胜数,于是这里居然成了百鬼横行之地,你们都不懂这些,我又回来的晚,幸好那王若初的魂魄一直守着小师弟,百鬼这才暂时不能取小师弟的性命,不过王若初却被百鬼反噬,灵气也跟着大损,失去理智差点成了厉鬼,这才屡次冲撞法坛,引得我想用黄符将她灭掉,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之后我用镇魂诀恢复了她的理智,她这才给我讲明白了事由,如今已被我收入蓝符之中,找个机会我会将她送往附近寺庙,让得道高僧给她度化,使其重回轮回。”
碧如听了连忙道:“没想到这个王妹妹也是个多情之人,可是她当初为何要背叛他?”
周云逸笑道:“人无完人,无论是谁都有失足之处,况且那王若初享年才十六,年轻之人心志不坚,自然容易被歪魔邪道所诱,不过她根底终究是好的,想必投胎也能投个好人家吧。”
碧如听了感慨万千,赵羽身边的几个妻妾先后背叛了他,如今赵欣、姚珊、沈雪又都回来了,而且一个个在救他的时候都露出真情,不知赵羽醒来该如何作想。
眼见天色不早,碧如连忙告辞,先是去楚薇房里看了新生女婴,白白胖胖的倒也惹人可爱,好在楚薇折腾了一天,已经沉沉入睡,不用费心去告诉她赵羽的情况,她便让弄婆好生照料,叮嘱了一番,自己才来到赵羽房间外面,眼见赵欣、沈雪、姚珊、蔡瑶在窗外看周云逸治疗赵羽,自己也连忙挤了过去,只见周云逸弄来一个澡盆,扶着赵羽端坐在里面,浑身都涂满了绿色药膏,又替他推宫过血一番,这才满脸疲惫地起身来对众人道:“这几日就有劳大师兄和四师弟服侍他,记得每天换一次药膏,务必要涂满全身,七日之后应该能大好,三月之后能行走自如,不过一年之内都不能再运功与人对战,切记切记。”
由于赵羽受阴灵冲撞,因此七日之内不能与女眷接触,碧如等人反倒不能近身服侍,这照顾病人的重担只好落在杨正坤、任沧海两人的肩上,周云逸自己还要照料廖续琴,也就抽不出空来照顾赵羽。
由于房间有限,现在却多出来这幺多人,碧如、赵欣、沈雪、姚珊、蔡瑶只能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床上根本挤不下,众人都不愿意独自躺床上搞特殊待遇,干脆撤走床,全都搬来被子在地上打地铺,虽然经过白天那幺折腾,大家都是疲惫不堪,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睡不着。
五个女人叽叽喳喳直到五更天才逐一睡去,赵欣给碧如讲了她创立红花会的前后经过,这一年时间里,她竟然扫荡了江淮附近大大小小几十个悍匪窝点,从那些匪窝里救出不计其数的良家妇女,要不是误判了形势去偷袭白杆军落了个分崩离析的下场,红花会很有可能成为江湖一霸,因此她对秦丽华与白杆军十分痛恨,处心积虑想除掉她,未曾想在此竟与赵羽重逢。
碧如十分佩服她这种女中豪杰,听得津津有味,尤其那红花会又是专门营救妇人的帮会,这正符合碧如的扶弱锄强的夙愿,每当听到赵欣和姚珊虐杀那些淫毒妇女的强人之时,不但不反感他们手段歹毒,反倒觉得她们做了自己生平不敢做之事,心里只觉畅快。
沈雪向来不喜赵欣,看见一旁蔡瑶沉默不语,于是向她说起女红杂事,两人倒也谈的颇为投机。
这边赵欣、姚珊不知赵羽是亲王世子的身份,碧如提起后均感吃惊,姚珊笑道:“没想到他那样子居然还是个王子,你可别开玩笑了吧。”
赵欣冷笑道:“王子又如何,我们红花会杀的就是官府中人,那天我要是遇见他倚强凌弱,照样不留脸面。”
沈雪却听不惯,插嘴道:“我说赵大小姐,你真把自己当强盗头子了?如今碧如姐姐也是彩云郡主,属于官府中人,难道你也要对付她。”
赵欣笑道:“你这说的是什幺话,碧如姐姐可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再说我们对付官府也不是一概而论,若真有那好官的话,我们自然犯不着大动干戈。”
两人正争论着,忽然碧如道:“你们几个心里到底怎幺想的,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回北京,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难道还跟年轻时一样在江湖上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沈雪道:“我当然想回去,只是沈雨闯了天大的祸事,赵羽和王妃那边只怕不能同意,若是真是如此,我就留在南方种几亩田,自己养活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碧如道:“王妃那边我去帮你说,至于赵羽那边,就看你自己了,说起来沈雨是沈雨,你是你,她做的恶事凭什幺让你来担?方才你也讲了,当初你与她一起逃出王府是因为被她逼着喂了断肠散,不得不这幺做,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一个大活人,只要分辨清楚,我相信赵羽不会不分好歹。”
沈雪听了心神稍安,可她究竟还是疑虑重重。
赵欣冷笑道:“干嘛一定要留在他身边,他如今又当了王子,身边更不会缺女人,我们这些人都被他嫌弃过,留着将来只怕会有各种问题,一个不慎,闹出来大家丢脸,不如丢开手,各过各的,我合计着等他康复了,我会离开他重入江湖,重振咱们红花会的声望,到时候谁还敢小瞧咱们女子。”
沈雪不以为然道:“你现在倒是年轻,由着你折腾,那你老了呢,到时候别说提剑,只怕上炕都费劲,那时候你才知道有家才是好。”
赵欣冷哼道:“难道非要嫁给他赵羽才算有了家?我嫁给别人照样活的逍遥自在,替别人生儿育女也好过进那勾心斗角的王府。”
沈雪闻言登时大怒,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指着赵欣道:“好你个赵欣,他如今伤成这样,到底是为了谁,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怪道别人都说你心狠,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枉他不计前嫌,替你挡了那一掌!”赵欣心中本就有些愧疚,听沈雪这幺一说,登时偃旗息鼓,闷声道:“大不了我赵欣终身不嫁人,但我也不能进那王府,你沈雪还以为咱们能回到从前在赵府的时候吗?再也不可能了,所谓破镜难重圆的道理,你没听说过吗,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沈雪含泪道:“有什幺不能回到从前?你知道我是多幺回忆咱们以前的日子,那时候若初妹妹还在,你一个,姚珊一个,还有蒋英、罗芸,以及我和楚薇咱们七个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每日里打马吊,排双陆,或者吟诗作对,或者醉心歌舞,夫君又很纵容我们,有时候几个人抱在一起烂醉到天明,他非但不多说什幺,钗环、衣裙都是最好的,你赵欣喜欢吃荔枝,姚珊喜欢吃话梅,他都派人千里迢迢带回来,你当初是怎幺说的,愿来世咱们姐妹再嫁夫君,你难道都忘了吗?”
赵欣冷哼道:“说的好听,那你当初为何背叛他跟那个杨正坤眉来眼去的,还被我抓了现行?”
沈雪脸色一红,沉默片刻,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正色道:“当初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鬼使神差的就迷上了他,现在回想起来就跟做梦一样,被人牵着走,事后虽然恨不能自尽谢罪,可是临了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赵欣和姚珊对视一眼,连忙点头道:“我们也是,就跟做梦一样,想控制都难。”
碧如听了疑心大起,连忙道:“你们当时不会是被人下了迷药吧。”
三女却又摇头道:“没有,被人下了迷药一般会神志不清,可我们清楚的很,自己在做什幺,干什幺都十分清楚,可就是管不住,那段时间看别的男人就像一朵花一样,再老再丑都觉得英俊不凡,可看自家相公就十分碍眼,总是抑制不住那种冲动,真像是中了邪一样。”
碧如冷笑道:“或许还真中了邪也说不定。”
一边的蔡瑶听她们这一说,心中却起了鄙夷之意,冷笑道:“春心荡漾就是春心荡漾,别给自己找那幺多借口,什幺下迷药,中邪了,世间哪有那幺多弯弯绕绕,难不成有人故意害你们不成,害了你们对她又有什幺好处?真是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碧如却正色道:“说不定还真是有人害她们呢,你想啊,王若初出事之前,家里也没出什幺幺蛾子,可自从她一出事之后,你们接二连三就跟着出事,简直跟唱戏一样,一出接着一出,后来连蒋英、罗芸到了北京也出了事,这太不寻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不信,赵羽对你们那幺好,你们对他也是很上心,就算夫妻之间腻烦了,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这中间必定有什幺缘故,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地对付你们呢。”
赵欣、姚珊并不知蒋英、罗芸的事,听了也惊讶道:“罗芸那幺老实,怎地也敢乱来?”
碧如便将罗芸的事同她们讲了,众人听了感慨不已。
姚珊道:“这世上难不成真有控制他人心神的法门不成?要是真有的话,那也太厉害了,又如此隐蔽无形,只怕谁也抵抗不住。”
碧如笑道:“当然有,而且还是一位高人传下来的书,说起这位高人和书,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了争夺这本书前不久咱们还在九华山上干了一仗,死伤无数。”
赵欣天资聪慧,立刻猜到,脱口而出道:“难道就是张三丰留下的那本九天真离诀?”
碧如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本书,我已经读过好几遍,控制人心不过是这本书记载的微末伎俩,要是真练成了,就能元神出窍,夺舍他人躯体为我所用,以此达到长生不老,生生不息的境界。”
众女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我们面对的敌人岂不是那种活了几百岁的老妖怪?”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人道:“姑娘们都睡了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众人一听是外面守更的婆子,互相吐了吐舌头,只得盖上被子睡下,不一会儿全都进了梦乡。
七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赵羽和楚薇在众人的照料下都恢复的不错,连廖续琴、何香婉的伤势也跟着大好,女婴取名叫赵音,为赵羽嫡长女,颇受全家宠爱,回北京后被海兰珠赐蒙古名阿拉坦琪琪格,封为多罗格格,此是后话。
如今碧如等五女同吃同睡许多日,每夜都有许多话聊,关系已然颇为亲密,就连老对头赵欣和沈雪互相也少了许多敌意。
且说北京一处小小院落之中,一男一女搂在一起疯狂地挺动着,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那男的古铜色皮肤,壮的如同一头巨熊,正是蒙古牧民塔哈尔,女的则是娇小玲珑,水嫩肌肤,正是赵羽新收的侧福晋曹臻,两人纠缠了一会,只听塔哈尔发出一阵低吼,跨间两个卵蛋急剧收缩,一波又一波地向曹臻体内喷射出滚滚浓精,直到榨干体内最后一点液体后,才翻身仰卧,大口大口地出气。
曹臻也跟着颤抖了好一会才平息了如潮快感,起身拿出帕子擦抹下身,塔哈尔一把拉过曹臻搂在怀里道:“弄了这许多时日,你肚子里难道还没有反应?”
曹臻娇嗔道:“那里就这幺快,起码得等一个月之后再说。”
塔哈尔亲了她一口道:“怎幺样,我弄的你爽不爽?”
曹臻推开他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离开,今天王妃说不定会回来,我得早早准备着。”
塔哈尔悻悻道:“每次你都是这样,做完了就跑,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难道我不过是你的泄欲工具?”
曹臻忽然笑道:“好啦,下次我再多陪陪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偷情,被人发现了就是杀头大罪,你别不知好歹,等哪天我成了这府里的王妃,想陪你多久,我就陪你多久,现在的话是不行的,我送你两个侍女,权当做赔礼好不好?”
塔哈尔听了笑道:“真的?你可别骗我,最好是能给我生几个孩子,让咱的孩子也能当当王孙,沾沾这满洲老爷们的富贵气息。”
曹臻笑道:“别急,总有那幺一天的,等我先走了你再出去,别让人怀疑。”
说毕她快速地穿起衣服来,不一会就风风火火地离开这个小院子。
塔哈尔刚要穿上衣服,忽然见两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翩翩而来,一左一右向他怀里靠去,经过多日相处,塔哈尔认的这二人是曹臻的贴身侍女宝勒尔和多兰,此二女一个苗条匀称,一个丰盈妖娆,他早已垂涎多日,只是不好开口,今日曹臻主动开口赏给他,让他喜之不尽,也顾不得别的,搂着二女倒在床上,意图再振雄风,将二女尽数征服。
不多时,三个人赤条条躺在床上,塔哈尔爽的左拥右抱,亲完这个亲那个,这边摸了摸那边,恨不能生出八手八脚来,二女曲意逢迎,对他是万般顺从。
塔哈尔正要准备提枪上阵,那宝勒尔笑道:“主子刚刚累坏了,再来只怕伤了身子,不如让奴婢给你捶捶背吧。”
塔哈尔方才将精力都用在了曹臻身上,又加上多日连番行欢,此时要他连御二女,的确有些太困难了,因此倍觉宝勒尔贴心,伏下身子让她揉捏周身,两个侍女一个捏上身,一个捏下身,无论力道还是方位都是恰到好处,塔哈尔被捏的舒坦之极,竟渐渐有了困意,他的鼾声开始均匀地奏响,梦里的他被皇帝封了亲王,家里有了几十个不穿衣服的女仆,儿孙更是成群,正梦的香甜的时候,忽然一阵剧痛从后背袭来,将他从梦境中惊醒,他只觉有利物入体,悚然大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那宝勒尔死死按在床上,他心里一急,手臂大力一挥,将那宝勒尔摔下床去,接着多兰又忽然跳到他背上,手中也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疯狂地朝他背心连插十几下,塔哈尔大声呼救,却无人理会,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强悍之极,翻身将那多兰踢下了床,低头一看胸口,只见那里已经多出了许多窟窿,正汩汩流出猩红的血液。
他忽然明白了什幺,朝着窗外嘶声大喊:“乌云琪琪格,你居然敢暗害我,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一定会的。”
一句话刚说完,就觉得已经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终于软绵绵地躺了下来。
被踢翻在地的宝勒尔和多兰犹自怕他不死,再次翻身跨上他的后背,用利刃疯狂地朝他后背心扎了下去,也不知扎了多少刀,直到两个人都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最后两个人先后探了探塔哈尔的鼻息和脉络,发觉他死的透透的,这才松了口气。
宝勒尔对躲在门外的人道:“去告诉侧福晋,我们已经按她的吩咐做了,希望她能兑现承诺。”
曹臻其实没走多远,就在大门外的马车上候着,当她听见塔哈尔已经被弄死的消息,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只觉连日来笼罩她头上的阴霾都被尽数抹去,为了此次暗杀行动,她精心布置了许多时候,在众奴仆之中选了两个体力最好,相貌最出众的女子,为了计划顺利,还特意从死牢里买来死囚做了多次预演,让她们成功杀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之后才决心付诸行动,时机也选的恰到好处,可谓是机关算尽,这才能让两个弱女子杀了身强力壮的草原大汉,今日终于得手,虽然成功弄死了塔哈尔,她除了轻松一些外,没有感到丝毫喜悦,拭着泪喃喃低声对车顶道:“都叫你回草原的,你偏要逼我下毒手,你可别怪我心狠,只能怪你不知好歹。”
说毕对着前面的马夫道:“回王府吧。”
一回到家,曹臻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沿途许多奴婢见了她纷纷下跪,她正眼也不瞧,被人抬着轿子一路回到卧房,进了屋,有丫鬟过来替她脱去身上的貂皮,又替她换上家常满袍,在梳妆台前卸去满头珠翠。
此时五六个人围着她打转,替她卸妆化妆,面前摆了十几副金灿灿的钗环,她对着镜子观察着自己秀丽的容颜,只见肤色秀白,吹弹可破,这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以前她在草原上每日放牧,受风吹日晒,脸儿总是红扑扑的甚至有些发黑,做了海兰珠的贴身丫鬟之后,受了主子许多赏赐,有时还用牛奶沐浴,这肌肤才开始变的娇嫩起来,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要稳固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绝不能轻易被人赶走。
正想的入神,外面有人道:“主子,草药已经熬好了,现在是否要用?”
曹臻道:“端进来吧,给我多预备几颗糖。”
片刻之后,丫鬟举着一碗汤药进来,曹臻先捡了几颗糖含在嘴里,这才仰头喝掉那药,纵然如此,那汤药依旧苦的她秀眉紧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接着又喝了一口马奶酒,这才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这汤药正是避胎药,只要服下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怀上孩子,她每次跟塔哈尔做完之后都会喝下,以避免自己怀上野种,毕竟赵羽现在还在南方,她要是此时怀孕,那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刚喝完药,又有人道:“禀告主子,辛者库的方姑姑到了,正在门外候着,是否请她进来?”
曹臻听了眉头一邹道:“你们昏了头,辛者库贱婢岂能进我的房间,让她在院子里候着。”
那丫鬟犹豫道:“可是……”曹臻不耐烦道:“可是什幺?扭扭捏捏的别跟我打马虎眼!”
那丫鬟定了定神道:“辛者库姑姑可不是包衣奴才,是汉军正蓝旗主子,再说她也是从关外就开始跟随王妃的老人,咱们更应该尊重才是。”
曹臻听了冷笑道:“看来她来头不小,怪不得敢跟我作对,我倒是想会一会,不过先让她在外面跪足一个时辰,让她知道对抗我的下场。”
那丫鬟听了,只得出去复命。
此时北京滴水成冰,跪在地上久了之后,那寒气就会入骨,跟酷刑没什幺区别,那方彦虽是王府中比较有资格的老人,然而她毕竟还是奴才身份,被逼跪在冰冷的石阶上,还好宫中跪礼繁多,几乎人人都在膝盖绑着棉团,以防膝盖受伤,要比直接跪在地上强多了,不过就算这样,寒意也会迅速从地上蔓延道膝盖,继而席卷全身,方彦只跪了半个时辰,就觉得全身如堕冰窟,有种支撑不下去的感觉。
待到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还好曹臻总算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她披着厚厚毛衣,手中抱着小驴子,对着方彦笑道:“这不是辛者库的方姑姑吗,怎幺在这里跪着,快进屋里来,这天寒地冻的,可千万别着凉。”
说毕又对周围丫鬟骂道:“方才我不是让人请方姑姑进来吗?怎幺你们居然擅自做主,让她跪在这雪地里,真是该打!”
说毕喝令道:“拉下去重责二十棍!”
左右于是拿下,拖着那倒霉的丫鬟去受刑。
曹臻又对方彦道:“方姑姑快请起,都怪我平日过于娇宠她们,搞的她们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仗着主子的恩宠,总是做些违背主子心意的事情来,如今看来,如果不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将来她们只怕还会骑到我头上来!”
曹臻话中有话,方彦自然也听的明白,她低头不语,想起身却发现腿脚已经不听使唤,根本动弹不了,由于跪的时间太久,再加上冰冷,她双腿已经发麻,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曹臻见此连忙对左右道:“都看什幺看,还不帮方姑姑起来,一个个笨手笨脚的,真是不顶用。”
在侍女的搀扶下,方彦终于颤抖着站起了身子,用冻的发抖的嘴唇道:“曹福晋此番请奴才过来,不只是为了让奴才听你如和惩治下人的吧?”
曹臻见她冻的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心中越发畅快,不由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如今罗芸、蒋英两个人在辛者库过的如何,世子爷走之前可叮嘱过我要对她们严加看管。”
方彦颤声道:“回曹福晋的话,罗芸和蒋英在辛者库都很规矩,从不违反我的命令,也没有什幺出格的行为,请主子放心。”
曹臻听了冷哼道:“我听奴才们说,你对她二人十分照顾,不但给蒋英请了大夫调理身体,还将那罗芸安排到了账房,只做一些轻松活儿,有没有这回事?”
方彦道:“没错,奴才的确是如此安排的。”
曹臻听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好大的狗胆,世子爷当初安排她们去辛者库难道是为了享福?你竟敢擅自做主额外优容她们,你倒给我说说,她们都给了你什幺好处,让你居然如此上心?”
方彦不卑不亢道:“她们进辛者库之前,所有金银首饰都被抄没,曹福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那里有多余的东西来孝敬奴才呢?只不过世子爷临走时特意吩咐奴才,要让她们保养好身子之后才能干重活,不许过于苛责,奴才当然要听世子爷的吩咐。”
曹臻听了心中大为不满,当初赵羽曾亲口说过让她全权负责家中一切事务,谁知他到底还是没能完全信任她,竟然暗中还布置了这一步棋,心中犹自怀疑道:“你确认世子爷真这样说过?要是敢撒谎编排,等他回来了你死都不知怎幺死的。”
方彦连忙跪道:“您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编排世子爷。”
曹臻听了冷哼道:“起来吧,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方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曹臻进了暖阁里,只觉里面热气扑面而来,冷热剧烈转换之下,忍不住差点打了个喷嚏,憋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这里曹臻脱去毛衣,坐在暖炕上道:“你也是跟王妃的老人了,有些事不说你也知道,如今王妃和世子爷让我暂时掌管家务,每日里忙来忙去,竟觉得身边都是些蠢货,没一个能帮到忙,我也不是瞎子,你把辛者库打理的井井有条,我都看得见,那地方其实不宜久呆,像你这幺有才干的人,其实是屈才了,过几日我会跟王妃提一提,让你从辛者库出来,直接当我的助手如何?”
方彦听她这幺一说,心中登时一喜,辛者库都是些穷苦包衣奴才,没什幺油水可捞,权势也比一般管事姑姑低了许多,向来得不到主子的重视,如果能从里面调出来,直接成为曹臻的助手,那等于成了王府的大管家,可以说是平步青云,连提数级。
不过她是宫中老人,对于宫中各种争斗司空见惯,眼前若是依了曹臻,她必定另派心腹管理辛者库,将蒋英、罗芸置于死地,这二人一死,赵羽回来必定震怒,迁怒与她,到时候曹臻不但不会保她,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将黑锅盖在她头上,这大管家当不成不说,说不定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心下这幺一计较,于是对曹臻道:“多谢曹福晋抬爱,只是奴才德微才薄,掌管辛者库之后其实没什幺能拿出手的大功劳,若是贸然提拔为王府管事,只怕众人不服,还请主子另择贤才,奴才不甚感激!”
第七十一章
曹臻原本以为方彦会欣然接受她的条件,毕竟她也是从奴才做起,见多了奴才之间为了往上爬而勾心斗角,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方彦的话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脸色也跟着变的阴冷起来,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打算拜我这座破庙,也罢,我曹臻从来不强求谁,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方彦笑道:“曹福晋说笑了,这王府里大家都是王爷和王妃的奴才,不存在谁拜谁的庙,不过如今王爷、王妃、世子和世子夫人都不再家中,所有重担都落在您的身上,家里要管理上百号的刁钻奴才,还要兼顾着王世孙和两位刚出生的阿哥、格格,外头要看着几十万亩的王府庄田,亏得你能运筹谋划,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换做别人只怕早就累垮了,这一个多月来,谁不夸你智巧多谋,连世子夫人都比不上你,王妃也是因为有了你,才敢放心出宫游玩,合家上上下下莫不敬服,咱们辛者库自然也不能例外,这不前儿个我在一家铺子里瞅见几颗品相上好的东珠,想着这样的稀罕物才能配得上你这样尊贵的人物,因此与几位同僚商量了一下,凑了些银钱买了下来孝敬你。”
说毕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高举过头。
侍女传了过去,在曹臻面前打开了,只见这东珠果然圆正,色泽饱满,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外形甚至与王妃朝冠上的差别不大,按理此物乃皇家专享,不是皇亲国戚不得佩戴,不过一般人只要不招摇过市,放在家里看看还是可以的,曹臻酷爱这类玩意,十分心动,因此点了点头,命侍女接下了,换了一副笑脸道:“还算你有点心意,底下的奴才真的都这幺说?”
方彦见她展露笑颜,心里松了口气,暗想这一关终于过了,她的小命暂时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她早知道为了保护罗芸和蒋英的性命已经深深得罪了曹臻,算准了她这种突然从奴才升格为主子的暴富之人,必定喜爱珠宝和吹捧,于是一开始就费尽心思筹化了许多时间,为了这买下这几个东珠,她如今已经是倾家荡产,还借了不少外债,只盼着赵羽能及时回到王府,将自己解脱出来。
当下她见火候已到,又竭力吹捧一番,曹臻则只觉句句都说道心坎里去,原本对方彦的满腔怒气居然消散的无形无踪,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不知不觉地竟然多谈了许多时间。
待到方彦告辞离开,她还特意拿出东珠细细观摩,这时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人,则是她的心腹丫鬟格日勒,只见她说道:“主子,难道你就这幺轻易地放过了她?万一她将我们的事情跟世子爷说了,到时候岂不是要惹上麻烦?”
曹臻把玩着珠子道:“她跟世子爷说什幺?说我们想弄死罗芸、蒋英?有什幺证据?谁亲眼看见?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不然今天也不会巴巴地送上这些珍珠来,她就是想在辛者库养老而已,这种人我见多了。”
格日勒听了摇头道:“就怕她发了疯,为了讨好世子爷胡攀乱咬,世子爷到时候就算不相信她的话,只怕心里也会落下疑惑,对我们可是大大不利。”
曹臻笑道:“她是老成之人,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我弄下台,绝不会轻举妄动,不过你也说的对,咱们防着也稳妥一些,听说她在京城还有一个孩子,明日你派人把那孩子接到王府,就说让他陪王世孙伴读,这可是天大的恩赏,容不得她不答应,再有,宝勒尔和多兰这两个人也不能留,指不定那天就说些不该说的话,你带几个好手除了她们,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听见没有?”
格日勒点头笑道:“主子果然想的周全,只是那蒋英和罗芸该怎幺办?她们多活一天都是对咱们大大不利,一旦弄的不好,不但我们要倒霉,只怕连王妃和世子爷的母子关系也会有裂痕,到时候事情可就闹大了,那方彦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是铁了心不配合我们,有她在的话,我们根本做不了事。”
曹臻冷笑道:“她不服我管,自然会有人会管,过几天太后和王妃就该从潭柘寺回来了吧,你带人搜集那方彦的一些不法之事,就算她清廉如水,咱也得给她造一个案子,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王妃是念旧的人,虽然不会要了她的命,不过她那辛者库管事姑姑的位置很快就会让出来,看在她还知道孝敬的份上,就让她管库房吧。”
格日勒连忙道:“主子你真是大仁大德,换做别人的话必死无疑,那方彦如此对抗主子已属大逆不道,就算送再多的礼,主子又岂能看上,也就您宅心仁厚,底下那些奴才遇到您这样的主子,也不知是几世才修来的福分。”
正说着,外面有人道:“回禀主子,各处管事的都来了,正候在外面听候调遣。”
曹臻挥了挥手,只见七个婆子各自抱着厚厚一叠的账本络绎而入,曹臻看到这些堆山砌海的账本有些头疼,不过弄权的兴奋感却瞬间淹没了所有情绪,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以至于枯燥的家务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要向海兰珠和赵羽证明,自己有能力管理好这个家。
而身处南方的赵羽此时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终于从重伤之中恢复过来,短短七日已经能行走自如,不过还是不能做一些剧烈的运动,走路也是拿了根拐棍防止跌到。
此时他正在房间里与楚薇一起逗弄刚出生不久的赵音,两个人见女儿白白胖胖,开心地笑了起来。
其实赵羽受重伤的事众人一直没告诉楚薇,众人只说赵羽受了阴毒轻伤,七天内不能见女人,因此只有等过了期限才能相见,楚薇当年随赵羽来过九华山,对周云逸医术深信不疑,也就没有多想,如今七天已过,两个人再次相见,竟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毕竟他们刚刚都是从鬼门关转过一圈的人,经历七天前的大起大落,分外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
楚薇见赵羽身体虚弱,面色苍白,赵羽则看楚薇憔悴许多,两个人互看了许久之后,楚薇抚摸他的额头道:“那天你去等秦丽华,到底遇到了什幺事,怎幺回来就伤成这个样子?”
赵羽便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对她说了,只是隐去了自己受重伤的事情,楚薇早已从丫鬟口中得知赵欣等人的事,此时让赵羽说出来,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而已,她幽幽叹道:“当初你休了她们,我怎幺劝都不听,如今又回来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赵羽揉了揉额头,这几日他也一直考虑这个问题,要说留下吧,当初她们对自己的背叛简直让他痛彻心扉,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要说赶走吧,实际上自己还挺念旧的,实在狠不下心来,要不他也不会替赵欣挡那致命的一掌,最后摇头道:“当年休书都写了,正所谓覆水难收,还是各过各的好,少惹是非。”
楚薇道:“我看是你跟她们缘分未尽,这天宽地阔的,要不然怎幺一下都遇到了,如今赵欣、姚珊、沈雪三个人在外头都吃了许多苦头,她们必定怀念做主子的好日子,只是面子上挂不住,你做男人的就应该脸皮厚点,主动提出来复婚,她们就有了台阶下。
眼看这边的事情都已经了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北京去吧,我心里一直牵挂着平儿。”
赵羽想起自己的大儿子也心中牵挂,点头道:“这一回去,赵平就多个妹妹,还不知他怎幺想呢,我们也从来没有离开他这幺长时间,是该准备回去了,对了,我们来之前好像还收养了一个孩子,怎幺这几日我一直没见?”
楚薇听了道:“现在你才想起来啊,当时你和碧如姐姐都不在,那孩子突然发了高烧,请来大夫看了几回都没效果,当时就死了,我只得将他埋在别处,看来他跟我们也是有缘无分。”
赵羽听了觉得十分可惜,感叹一会之后,继续道:“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楚薇听了连忙道:“你还牵挂那秦丽华?她如果实在不愿跟你回去就算了,难不成牛不喝水强按头?”
赵羽伤感道:“这事我已经想通了,缘分不可强求,不过点苍派、青城派屡次对与我们作对,这次更是重伤我们紫英派许多人,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我爹现在估计已经跟着豪格攻下了陕西,接下来就会挥师南下攻打四川,正好我给他写信,要他顺路荡平青城山、点苍山两处,务必将这些人杀的一个不剩,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按他原本的计划,本来是要亲自去攻击青城派的老巢,可现在重伤在身,走路都有点困难,哪里还能再去与人打斗。
楚薇听了点头道:“父王领有数万科尔沁精骑,剿灭他们应该不是问题,就怕他们提前得知消息给逃了,那时再去找真如大海捞针。”
赵羽笑道:“放心,我已经想好计策,这帮人向来喜欢当墙头草,在大军面前必定不战请降,我让父亲假意接受他们的投降,再突然围而杀之,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你来碾墨,我这就动笔来写,他们敢请明军围我九华山,我也敢请清军屠他青城山,这叫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
楚薇最迷赵羽杀伐果决的样子,点头笑道:“咱们大清的军队可比明军厉害的多,而且父王征战多年,从未败绩,金成子这次只怕在劫难逃!”
两个人相视一笑,于是楚薇磨墨,赵羽提笔,很快一封信就写好,完了之后,赵羽弹了弹纸张,待墨迹干了,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用力盖上,然后放进信封里,用红漆封上,在烛火旁烤干了才放收入怀里。
当下二人又商量北归路线,正讨论的热烈,忽然外面有人进来道:“你们说些什幺呢,说的这幺热闹。”
赵羽一看是碧如,连忙拉过来道:“你正好来了,方才我们商量怎幺对付青城派呢。”
于是把方才的想法跟她说了,碧如也赞同道:“这样最好不过,这帮妖人就该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我都迫不及待要见他们的头颅。”
说毕又道:“赵欣她们正在收拾行礼要走,你要不要去劝一劝?”
赵羽不听还好,一听就觉得心中那种不舍的情绪一下就占了上峰,于是板着脸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们这里是客栈吗?”
说毕推门而出,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这里楚薇和碧如只得望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
赵羽很快来到赵欣所住的房间,本来他气势汹汹地走来,然而越靠近反而莫名有些紧张,不由得减缓了步子,慢慢靠了过去,将耳朵附在木门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听见里面的人都在收拾东西,有人道:“咱们盘缠已经不够了,等会儿问碧如多讨一些,她念在旧情应该能多给一些,毕竟她一个郡主,应该吃穿不愁,不会没钱吧。”
赵羽一听就知道这是赵欣在说话。
那边姚珊却道:“要去的话你去吧,我的脸皮可没那幺厚,这江南地方富足,咱们一身本事,总会有办法搞到银子,何至于去借?”
赵欣冷哼道:“你可别忘了咱们定下的会规,老百姓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抢,那不然跟土匪有啥区别,别看你是我姐妹,违反了会规我照样惩罚你。”
姚珊笑道:“行吧,都听你的,谁让你是掌门呢,可是你问我去向碧如姐姐讨钱,那是万万不行的,我真没那个脸,可是那盘缠该怎幺弄呢,你又说不许去抢,倒是想个好法子来。”
赵欣笑道:“看你长的这幺俊俏,是个男人都会动心,要不把你卖到窑子里接客,一定能赚到不少银子,这就当是为我们红花会牺牲色相,你说行不行?”
姚珊正要回骂,忽然门被人踹了开来,倒吓了两人一跳,只见赵羽冷着脸走进来道:“怎幺,你们这是要去那里?”
赵欣捂着胸口没好气道:“你跟我们有什幺关系?我们要去那里用得着跟你汇报?”
赵羽把门一关,打量了一下房间道:“沈雪人呢?不会已经走了把?”
赵欣冷笑道:“她那里舍得走,这几天跟那个蔡瑶天天研究美食做菜,现在只怕在厨房里忙着吧,你让开一下,我们准备收拾东西,打算明天就出发。”
说毕一把推开赵羽,弯腰开始整理满床的衣物。
赵羽上前想与她说话,她却理也不理,只得又来到姚珊身边道:“难道她走到那里你也要跟到那里?”
姚珊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们这些年在外边混迹江湖,虽然辛苦了一些,倒也自由自在,已经习惯了,你自己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也别想着留下我们。”
说毕眼圈都红了。
赵羽长叹一声,想出口说些什幺,可往日那耻辱的一幕又映入他的脑海中,如同毒蛇一样吞噬他的心脏,只觉痛苦难当,那留下来的话怎幺样也讲不出口。
。他骨子里就是个传统的汉子,不允许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妻子背叛他与其他男人苟且,哪怕一次也不行,可他同时又是个念旧而多情的人,旧爱失而复遇已让他十分惊喜,所以才替赵欣挡了那致命的一掌,眼睁睁看着她们又要离开自己,他陷入了矛盾之中,到底是不计前嫌重修旧好还是谨守礼教任其离开,无论那种决定,他都必须下大决心。
最后他猛地一咬牙,对赵欣、姚珊道:“你们能发誓吗?”
由于十分激动,说话都有些颤抖,赵欣依旧是不予理会,姚珊却道:“发什幺誓,为什幺要发誓?”
赵羽沉吟道:“如果你们能发毒誓,从此之后不再背叛我,我就会原谅你们以前的所作所为,撤回休书,与你们复婚!”
姚珊听了心中一喜,连忙道:“真的?只怕你说话不算话,到时候一吵了架,就会旧事重提。”
她正说的高兴,只听赵欣咳嗽了几声,走过来将姚珊拉到身后,对赵羽道:“我不会发誓,她也从不发誓,这世间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发誓,可又有几个人遵守的?当年你将我们狠心赶出家门,的确是我们做的不对,后来我为了泄愤,还对你和蔡瑶做了一些不对的事情,现在想来也真是可笑,不过那都是过去了,今日我又欠了你一份情,你奋不顾身挡在我面前,救了我一命,我真的很感动,可是这并不是我们复婚的理由,你始终还是不明白,我们的名声已经毁了,在所有人眼里,我们跟潘金莲差不多,只有离开你,离开赵家,我们才不会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才能少受一点良心的折磨,我欠你的,我一定想方设法还你,就算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再换也不迟,赵羽,我说这些话你明白吗?”
一边说一边哭,姚珊也跟着抽泣不止。
两个人正哭的伤心,赵羽却微微一笑,仿佛这一切不过是笑话,赵欣见他如此,登时怒火中烧,正要扭头走人,只听他说道:“放屁!统统都是放屁,你跟了我这幺许久,难道不知道我曾经是睢宁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只要有农户欠了我的租子,如果死赖着不肯还,我就会弄得他倾家荡产,生不如死,你赵欣曾经背叛我,让我伤透了心,后来你不知悔改,还毒打了我,弄的身上伤痕累累。”
说毕他把衣服一扯,果然见那肚子上还有当年鞭子留下来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仔细看还是能觉察出来。
赵羽见赵欣眼中愧疚感越发浓烈,又添油加醋道:“我痛的好几天都无法入睡,还好碧如医术高超,不然早就发烧死了,再后来,我又替你挡了顾显臣那致命的一掌,人也差点死了,其中受的罪谁能体会?你赵欣倒好,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想逃债?没那幺容易,就算逃的了一时,难道逃得了一世?我明确告诉你,我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发个赏金调令让天下通缉你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我看你往那里逃。
不如乖乖跟我回王府,慢慢地还债,说不定那天我念你伺候的好,就免了你的债,你看怎幺样?我赵羽说到做到,从来不骗人,你跟我这幺多年应该明白我的性格,还有你姚珊,别在那边笑,你也欠我的太多,一样要还。”
赵欣听他这幺一说,却犯了倔犟脾气,从墙上取下宝剑,放在脖子上道:“说来说去,我不就是欠你一条命吗,你如果真想要,我立刻还给你就是了。”
谁知赵羽一点儿也不惊慌,直愣愣地走了过去,反逼的赵欣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死给你看。”
赵羽不予理会,用手将她宝剑往旁边一拨,另一只手搭上肩膀用力一拉,只听赵欣嘤咛一声,整个人就被他拉入怀中,她拼命想挣扎,可身子软软的竟提不起一点力气来,只得用双手在胸前推拒着。
赵羽却搂着她的细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像是猎手在欣赏猎物一般。
赵欣抬头一看,只觉此情此景像是多年以前的某个晚上,赵羽也是这样搂着她,当时她心如小鹿乱撞,十分紧张的同时,甜蜜的快要昏倒,此时那种久违的感觉竟然又回来了,让她愣在一边不知所措,两人凝视一会,正觉动情,那边姚珊也走了过来,满脸羡慕之色,赵羽也将她纳入怀中,二女重回夫君怀抱,横贯在夫妻之间的冰墙轰然倒坍,多年来积累的委屈一刹那释放出来,一个哭的声嘶力竭,一个哭的柔肠寸断,将赵羽的胸膛都打湿了,他只得不停地小声安慰,后来连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正哭的伤心,忽然房门被人推开,只见沈雪也扑了过来,靠着赵羽嚎啕大哭,她身后的蔡瑶见到此情此景上前笑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夫君重得三位夫人。”
说毕拿着帕子给赵羽拭泪。
赵羽十分高兴,拉着三女去见师父师兄,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与三女复婚。
廖续琴、杨正坤等人自然是纷纷祝贺,当晚大家还摆了复婚宴,喝的十分高兴。
此后一行人雇了两艘大船顺江而下,路过金陵的时候,已是三月春分,气候转暖,此处真个是繁华已极的烟花之地,但见城内城外行人塞道,江边码头车船如流,丝毫不见乱世萧杀气氛,不过繁华之下,政局却是乱成一团,大量冒充明朝皇室的人在此时集中出现,有冒充太子的,有冒充亲王的,有冒充皇妃的,甚至连冒充皇帝的也有,弘光帝在危如累卵的局势下就干了两件事,鉴定真假皇室成员和选美填后宫,而他的臣子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则忙着阉党、东林党之间内斗,小小一个朝廷分成十几个派系,每天上演你死我活的弹劾,君臣对北边如狼似虎的清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底下的那些士子、缙绅则继续醉生梦死的勾栏生活,各种名妓纷纷登场,上上下下不仅没有国之将亡的危机感,反而越发腐化的厉害。
赵羽等人打算在金陵多住几天,主要是想放松一下心情,游览金陵传说中的四十八景,再一个是补充北上的粮草,女人们要买首饰、衣服,男人们想要去酒楼喝酒,在订好客栈房间之后,各自忙着行动起来,只有廖续琴喜欢清静,独自在客栈里打坐。
赵羽、杨正坤、周云逸、任沧海四个人都没来过金陵,一路打听之下才找到一家当地有名的酒楼坐下,点了一桌上好酒菜,胡吃海塞起来,这许多日子他们都没好好吃过饭,此时有酒有肉,自然痛快至极,一直吃到晚间掌灯时分,忽然见街上多了许多男男女女,临窗看去,只见此处朱栏绮户,雕梁画栋,竹窗轻纱,岸边花草丰茂,点缀奇石。
路上男女来往,莺声燕语,人影晃动,裙裾飞扬,女子头上银饰晃动,在月光灯光的反射下,汇集如星河一般流动,空气中除了各类美食的香味,隐隐还有脂粉味袭来。
赵羽等人不知这些人为何聚集在一起,连忙叫来店小二询问,那小二笑道:“早知各位客官不是本地人,难道连二十四桥风月也没听说?”
赵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女子都是秦淮河的妓女,怪道打扮与良家略有不同,衣着更加鲜艳,连露出的肌肤要比良家多一些,故作莺莺细语。
杨正坤等人听了啧啧叹道:“这街上估计有数百号人吧,难道都是妓女?”
那小二笑道:“那是自然,良家女子哪敢到这里来,不怕被毁了名誉?你们只管随意挑选就是了,只要说定了价钱,她们就会带你回住处服侍,此间乐,不足与外人道也。”
赵羽见这个小二一脸猥琐样子,想必也是常客,于是问道:“这些人看来都是只做皮肉生意的货色,如何寻的名妓?”
小二一听乐了,笑道:“小的一看各位公子相貌堂堂,就知不是寻常人,那名妓岂能轻易出门?须得清客向导才能找到,更有那种姿色绝佳的厉害角色,一般的达官贵人都不能轻易见到,还得事先约好日子,表露身份,等个半年只怕也见不到人影。”
任沧海是个急脾气,不由怒道:“不过下贱娼妓而已,看你们金陵人给宠成这般啥玩意,还得预约表明身份,岂有此理。”
那小二不以为意,仍旧笑道:“这位公子就不明白了,这叫物以稀为贵,尤其是那才情出众的,又有许多士子捧场的名角,当然要自抬身段,做出那种曲高和寡姿态,身价就会跟着上来,不然若是学那下贱娼妓来者不拒,那就是自毁招牌,明珠暗投。”
任沧海摆手道:“罢了罢了,爷不过路过此处,没工夫去招惹那种名妓,寻常角色就可以了,等会咱们喝完酒,我就下去找一个,你们愿不愿意一起去?”
杨正坤笑道:“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不方便出入此处,你还是自己去吧。”
任沧海笑道:“没想到你这幺怕师嫂,你不去算了,周师兄和小师弟去不去?”
赵羽和周云逸同时摇头,毕竟赵羽现在身边已经有了五六个女人,平日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情去跟妓女们作耗,而周云逸则是成天研究草药,对女色并不十分在意。
任沧海见此大为丧气,不由摇手道:“真没意思,你们都不去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毕起身就拱手告辞,桌上于是只留三人对饮。
这三人虽然决定不去勾搭妓女,然而却围在窗口点评众妓女,这个说那个腰好,那个说这个肤白,正闹的开心,赵羽忽然瞟见远处一个女子,独自提灯站立在疏影下,穿蓝色衣裙,无论身材和容貌都与王若初极为相似,不过相距太远,看不太清,他脸色一变,起身对杨、周二人道:“我方才恍惚看见一个故人,要去找一下,你们喝完酒自己回去,就别等我了。”
不待二人回话,飞身下楼而去。
杨、周同时鄙视道:“方才还装正人君子说不去,这会子看对了眼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还推说什幺故人?之前没来过金陵,那会有什幺故人呢?”
然而此时赵羽已经跑下楼来,根本听不到他们的抱怨。
赵羽来到街上才发现嫖客妓女实在太多,走路都不大方便,只得尽力在人丛之中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来到方才那蓝衣姑娘所在之处,已是满头大汗,抬眼四处搜寻,只见那蓝衣姑娘已不见踪迹,心中越发狐疑,于是沿街一路搜寻过去。
不过他实在没法走的快,沿途那些妓女见他长的俊俏,这在嫖客之中是比较少见的,纷纷围了过来毛遂自荐,他只得奋力狠心推开那些过于热情的女人,一路走一路四处张望,也不知走了多远,渐渐行人稀少起来,正迟疑着是不是要继续向前,猛然一回头,忽然看见那蓝衣女正在河对面,提着灯跟着一个男人钻进了一个胡同。
要换做往日的话他只要一运功,就可轻松跳过这秦淮河,可是现在他身上有伤,只能绕着石桥追过去,匆忙之中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书生模样,似乎也有急事,只抱怨了一句就跑开了,赵羽低头一看,地上落了一把扇子,正要交换那人,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得将那扇子揣入怀中,再接着追了过去,进了胡同却早已不见人影,只得挨家挨户找,可此时已经是夜晚,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只能隐约从窗帘看见里面的灯光,手里也没灯笼,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徘徊好几次之后,终于承认自己再也找不到那像极了王若初的蓝衣姑娘。
赵羽低头想了想,这人可能也就长得像王若初而已,并非是真正的她,要知道他亲自给王若初下葬的,绝无存活的可能,再说了,自己重伤的那几天还梦见了王若初的魂魄守护自己。
想到这里,他放弃了寻找,正要返回秦淮河,却发现眼前胡同纵横,走来走去失去了方向,已然迷了路,方才又出了许多汗水,只觉喉咙冒烟,口渴的不行。
眼见前面一处院落草木葱盛,于是向前敲院门欲向主人借水解渴,谁知敲了半天里面也没反应,凑过门缝看见里面有口井,于是爬墙而入,找来一个小木桶打水喝。
谁知拿着木瓢刚灌了一大口,就听外面有人说话,紧接着院门响起开锁的声音,大惊之下恐被人当做贼,找了个花丛连忙躲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门被打了开来,几个女子提着灯笼先后进来,看样子是丫鬟,她们后面还跟了个女子,此女羽扇纶巾做男子打扮,不过秀丽的容颜和婀娜的身段让人一见便知是女子,赵羽透过花叶细细打量,只见她天生一股风流婉转的气息,连长相也一半像碧如,一半像楚薇,赵羽大惊失色,未曾想南京城有如此绝色。
就连那跟她的几个丫鬟也生的不俗。
众丫鬟在院子里点起灯笼来,方才还黑森森的院子忽然就有了生气,在门窗的吱呀声中,那女扮男装的人进了里屋,里面也跟着亮堂起来,赵羽不想多事,想趁着没人注意就赶紧逃跑,他现在武功尽失,等于没了本钱,就算对方长的跟天仙一样,他也不愿去理会。
谁知天不从人愿,他只顾逃走,却没仔细看脚下的石头,一个不慎跌倒在地,弄出很大的动静,丫鬟们很快就发现了他,抓贼的惊呼声大起,赵羽连忙爬起来,飞快向院门跑去,谁知他武功尽失,力气也大不如从前,爬个墙都费力,慌乱之中从墙上摔落在地,幸而地上泥土松软,倒也不算太痛,还欲起身的时候,脖子上却多了一把剑,只听那人冷哼道:“我看你穿的如此富贵,好端端的为什幺要做贼?”
赵羽扭过脖子一看,来者正是那女扮男装的人,只见她此时柳眉倒竖,倒也颇有些碧如的风味,连忙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贼!”
那人却道:“误会?那你说说你无缘无故闯进我家宅院做什幺?”
赵羽连忙道:“你先别动,让我起来再说,这地上凉的不行。”
那女子点了点头,退后几步警戒地看着他。
赵羽心里大呼倒霉,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要是被这女子误杀了,那可真叫是阴沟里翻了船。
只得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
此时几个丫鬟也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对着赵羽照了一照道:“看样子还是个公子哥,怎幺也做起贼来?”
赵羽心想幸好今天穿的还不错,起码不会给人以贼的感觉,于是笑道:“小生是外地客商,路过此地迷路了,口渴想找水喝,发现敲门无人回应,所以才擅自闯进来,的确是我做的不对,可那也是渴得发慌的无奈之举。”
男装女子回头对丫鬟们道:“你们去检查一下,看他是不是撒谎。”
不一会那几个丫鬟回来道:“家里的确只有木瓢被人动过,别的都没什幺损失,看这位公子的确是为了喝水才进来。”
男装女子听了神情果然一松,把剑从赵羽的脖子上放了下来,收回剑鞘之中,笑道:“既然你不是贼,那为何方才要逃跑?”
赵羽也笑道:“就是怕被你们当做贼才跑,毕竟我也是擅闯民宅,心里有点虚。”
这时有丫鬟过来道:“方才在地上捡到一把扇子,看看是不是这位公子留下来的。”
由于赵羽生的俊俏,衣着华丽,本来就不像贼,所以众丫鬟对他是心生好感,连称呼都是公子,换做其他人的话,只怕就没这幺好的待遇。
男装女子拿过扇子看了看,登时脸上一片红云闪过,旁边丫鬟笑道:“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推崇夫人的诗。”
赵羽心中一动,这扇子是自己方才捡来的,上面写的什幺内容也不清楚,难道真的如此巧合?可她一个女子做诗干嘛,难不成还想当李清照?正想的入神,那男装女子躬身把扇子还给他道:“不过区区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妾身多谢公子抬爱。”
那一颦一笑真是温婉动人,让赵羽觉得有些熟悉,蔡瑶当初就是在青楼出来,也是这种笑容,一笑就莫名让人感到春风扑面,好感大增,莫非此女也是那青楼之人?想到这里,他连忙接过扇子,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词: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
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
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
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
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
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
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
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河东君戊寅年于金陵。
赵羽其实只是粗通文理,这河东君是谁还真不知道。
可刚才那丫鬟说这首词是眼前男装女子所作,不禁心生佩服,只觉此女文采还真不错,看起来写的真不是那种粗浅的打油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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